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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未剪 (渗透的均质)


  是最先开始于哪一条江的?这个问题在很多年后仍旧被科学家和地理学家争论不休。是长江,嫩江,还是松花江,亦或者是小小的淮河吗?这当时是不可能的,因此淮河并不在科学家们的考虑范围内。
  七月竟然是这样一个残忍的季节。这场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人在意,纺织厂大院里乘凉的老人看到天上涌起的密云的时候还摇着凉扇和彼此笑称:"看来今年夏天日头不晒,凉快咯。"
  雨先是连天连夜的下,整整四天五天不停歇,紧接着变成一整个月都不停。田地变成了濒临死亡的灰色,肥沃的土壤被冲击成脆弱的砂石。可是在这样一个临河的小镇里,没有人关心水位线,农民只关心粮食,关心注定无法收成的冬小麦和无法播种的夏玉米;厂工只关心上班时候骑自行车的时候极容易淋得浑身湿透,或者车轮在泥泞里打滑难以维持平衡;学生只关心学校会不会因为这样坏的天气放假,他们心里巴不得雨下得再大些才好,恋爱的人只关心恋爱,分手的人也只关心他会不会舍不得我,烧香拜佛的只关心烧香拜佛。
  邵真真就是希望雨下得再大一些的学生之一。她已经俨然是少女模样了。初中三年级快要毕业,正被沉重的书本和课业压地喘不过气。她在每天睡觉前都期盼着明天的到来,明天应该是个伟大的日子,雨会下得更具有摧毁性一些,校长就会作出提前放暑假的决策,或者干脆升学考试都被取消了。
  在她哥哥去读大学之后,邵真真常常写送去北京的信。却不是给他哥的,她神奇的和祝晓虹保持了仅限于女生之间的联络。她两在信里什么都写,暗恋的同桌,抠鼻屎的同学;祝晓虹的信里也常提到的她哥的事情,或者附着的张合照,有时候是在香山公园,应该季节不登对,就稀稀拉拉几片红叶,显得很好笑。至于他哥,邵真真才懒得写信给他,他两实在是处在一种没什么话可说的尴尬处境里,她也早就不是那个难缠的跟屁虫了,往往两三个月才通一次信给邵游光,只是干巴巴汇报家常,还有一大半是赵逢秋站在她后面口述,她写下来的。
  每一次收信,邵真真都大剌剌地将牛皮纸信封摆在桌上,那上面有用黑色加粗水性笔写的寄件地址,在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或者是南锣鼓巷。
  全班同学看到她都投来羡慕的眼光,于是邵真真很骄傲。他们这一代人还在某种意识形态的虚幻层面向往着首都呢。
  那天,黄昏。雨下得小一点了,以至于太阳终于露出头脸,洒下了一点粉红色的光辉来。道路上积着一层到脚踝的浑浊的泥水。邵真真穿着赵逢秋刚给她买的红色胶鞋,她将水踩的很响,水花四溅,在光线的作用下变得透明清澈。她很高兴,早上出门上学遇见对面宋阿姨的时候她还称赞她好看。本来她是要回家的,可是临时起意,她决定去邮局看看北京寄来的信到了没有。她整整后半节课都在估算时间,祝晓虹回给她的信该到了,可是最近下雨,邮递员总是偷懒。
  邮局在距离淮河二十米远的一条土路边。隔着一条路,可以看见淮河水覆盖了大片的浅滩,向城镇逼近。但是邵真真觉得这样的场景真美啊,芦苇的杆茎被淹没了一大半,不知道什么时候,白雪一样的芦花开了,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末梢还染着夕阳极其柔嫩的颜色。
  谁也没有看见淮河是怎样决堤的,因为这其实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过程。然而明明这一天,雨下的并不大,有人因以为自己在香炉前烧的几株香终于显灵,老天爷息怒,而沾沾自喜。
  可是淮河其实连接了很多城市和乡镇,天啊,我们居然每天和这么多不相识的人共饮一江水。随便哪个地方多下一滴雨,淮河就在这里决堤了,它破了一个大大的口子,来势汹汹的撕扯着楼房、街道、和铁轨。
  洪水就在一瞬间,一瞬间,这个城镇就被离散了,没有分别的,许多东西都像落叶一样漂来漂去。
  那天晚上,赵逢秋没能等得到放学归来的女儿。还好,纺织厂宿舍地势高一些,没能遭殃。只是一楼还是多少进水了,很浅的一层,但足够于轻一点的锅碗瓢盆都漂浮起来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撞来撞去。赵逢秋那时候并不知道有一个名词叫做魔幻现实主义,她只能看着浑浊的水慢慢吞噬地面,许多物件都漂浮起来,像是脱离了重力一样要飞上太空,可她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等了很久,她安慰自己说是学校留了堂,邵真真被困在了学校里。可是五楼的戴眼镜的那个小鬼,是邵真真的同学,他马上打消了她这个念头,他说他亲眼看见邵真真和两个女生一起走出了校门。
  赵逢秋苦苦地等着,她只有等,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她居然连一个可以依仗的人都没有。奇怪,这个时候,她没有想到死去的前夫和远在他乡的儿子,也许她从来没有动过指望他们的心思。她只是突然开始后悔了,那些曾经对她示好的小伙子,她怎么就一个都没有接受呢,哪怕就一个也好呀。天就要黑透了,赵逢秋终于光着脚,蹚水走出去敲响了对面的门。
  开门的宋曼枝也是一个人,她有点狼狈,衣服都湿了,裤腿卷的老高。赵逢秋知道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红着眼睛,拉住宋曼枝的手臂,她问她:“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我女儿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22 once more
  (22)yesterday once more
  在这两个人女人互为邻居的这么多年里,她们从来没有一起做过什么。女人总是爱互相瞧不起且攀比的。可是宋曼枝却在这一刻毫不犹豫地拉住了赵逢秋的手。她说:“走,找去。”
  于是两个女人互相搀扶着,走进将黑未黑的外面去。她们打着手电筒,四处喊着女孩的名字——
  “邵真真,邵真真…真真…”
  手电的光照在黑水上,居然显得看不到底。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整个城市都因为这巨大的灾难而瘫痪了。
  她们筋疲力尽,以为自己走了很久,可是她们又能走多远呢,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水就齐腰深了,她们只能在这一片高地上来回的走。
  一切都是徒劳的,根本没有人回应她们。
  两个女人站在水中,手脚冰凉。为了确保不摔倒,她们搀得很紧。
  如果她们当时望四处好好的看一看,就会发现,这个洪水爆发的夜晚,竟是这样的安静。
  季翦回到自己家乡的那天,没有下雨,但是天阴,灰沉沉的压下来。洪水还没有完全褪去,他走的时候是乘火车离开的,再次回来的时候也先做了火车,季翦往窗外看,两边都是水,只有这一辆车在隆起的铁轨上踽踽独行。接着他居然又乘了船。
  河边打渔的渔民早就不打渔了,他们活动的范围骤然变得开阔起来,由一条窄窄的河变成了一大片被淹没的城市。城市的交通轨道早已被改变了,这些船只好成为了连接楼房与楼房的交通工具。于是不再下雨的日子里,他们终日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游荡。船上的网并没有收,他们捕的东西不再是鱼,而是任何一种可能出现的东西——自行车、窨井盖、泡烂的果实,或是一只红色的雨靴。当然,最重要的,他们在四处寻找那些在洪水里失踪的人——他们也确实找到了一些,只不过都早已经在水里泡的认不出面孔了,家属们只能靠衣装来认识他们,有一些是穿着军装的战士,有一些是穿蓝色制服的工人。于是这些渔民就载着这些尸体挨家挨户的吆喝:“来咯,来咯。”久而久之,像是对暗号一样,一旦听到这样的声音,有人失踪的家庭就提心吊胆起来。如果不是,自然舒一口气。但隔三差五,城市里的某个角落就会爆发出几声沉痛的悲鸣来。
  季翦就是搭乘这样的船只回纺织厂大院的。他曾经发誓自己再也不想回到这里,却没想到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了。
  在他读书的城市,人们对于这场洪水的到来要重视的多,广播里日日播放的都是吴淞江的水位线,或者据专家预测某某城市某月某日某条河流可能决堤。
  文学院的学生大多都是带着厚厚的酒瓶底眼镜。他们都把“专家说”当笑话来听,伸手推推眼镜:“听这些专家在这放屁呢。”那阵子季翦寝室有个哥们沉迷王小波,一到熄灯就高声朗诵“当我跨过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就是我不倒的旗帜…”“嘘,你小声点儿。”喜欢唯美派的另一个哥们最烦他读这些。寝室里刚安静下来,广播的声音就明显了。
  季翦在读一本很破的书,荒诞戏剧,从图书馆里借的,书皮发黄发旧。他寝室里的几个哥们不止一次嘲笑他,难不成还想当编剧?
  “哎,季翦你听,这说的不是你老家吗。”他下铺那个踢了踢床框。
  他们当作笑话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季翦却不能不认真想一想,他当晚就到楼下给纺织厂大院门口公共电话打过去,可是电话断了线,他根本打不通。于是他还是决定回家一趟,他实在不忍心去想,要是洪水真的决堤了,宋曼枝该怎么办呢,因为她只有一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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