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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骗子 (楚山晓)


  穿着露肩收腰蓬松洋裙的倩倩小姐端着威士忌走进来,哪里需要半个小时,一刻钟之后张石川就有些上头,一边摆手一边说道:“没事!我消化快!来,再干一个!”
  沈濯跟他碰杯,不过巧妙地将酒收入袖中藏着的手帕里,劝倩倩小姐敬酒:“这位是我们泺城的守护者,曾经在北平破了不少大案,是大英雄。”
  “哪儿的话,”张石川把手搭在倩倩的肩膀上,眯着眼睛看她,“为国为民,守护,守护百姓平安,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来,下班不谈公事,王秘书,把酒满上……你们老板怎么还不来?”
  沈濯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唉,说来也是无奈。我们老板投资了一家报社,今天有帮派弟子来报社闹事,结果把报社记者给抓了,老板正在想办法把人保释出来……”
  张石川把酒杯放下了,转过身来扬着下巴看他。‘17﹣58﹣12’


第五章 (下)古宅双尸
  4.亲戚
  沈濯从怀中摸出一个青色锦囊,放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看形状便知道里面有两条足金的小黄鱼:“这是老板孝敬您的,若是不够,您开口就行。”
  张石川依旧没有说话,沈濯必须得负责活跃气氛,赶忙站起身端起酒杯,热情说道:“我敬您一杯,您今晚和倩倩小姐吃好玩好,一切花销都算在我头上,不要拘谨,您是我们老板的旧同学,那就是我们的贵——”
  沈濯话还没说完,张石川拎起杯子把酒泼在他脸上,沈濯只觉得一阵呛人的麦香扑面而来。他抹去脸上的烈酒,抬头的时候张石川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倩倩也是被吓到,半晌才低声问道:“今天的酒钱……”
  “抱歉,”沈濯用手帕抹去滴落在西装上的威士忌,从怀中的钱包里摸出两张法币压在酒杯下面,再将那孤零零的锦囊收起来,“点的吃的也别浪费了,你都带回去,明天早上热一热做早饭吃。”
  沈濯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不管是之前跑路的警察局长还是郭六净,谁能看到两根小黄鱼不笑眯眯地收下?这个叫张石川的是什么意思,请他吃喝嫖赌没问题,让他办点事就摆一副正派的样子?
  他在路边走着越想越不对劲,一脚踢开挡路的石子。
  将近八点,沈濯在街角望见沈家祖宅门口亮着灯,按理说这时候冯姨早就关了门回去睡了。白天有人尾随阿姐,他想到这里,快走几步踏入大门,刚刚走到垂花门的时候就听见阿姐的声音。
  “元烈,正说着呢,快点过来,”沈筠看起来不像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反倒有些愉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们舅舅家的表哥过来做客了。”
  沈濯望向正厅,张石川站在廊下,抱着手臂看向他。沈濯当即腿一软差点摔倒,第一反应是想跑——丢不丢人、尴不尴尬先不说,要是让父亲知道自己请表哥喝花酒这事,保证给揍到屁股开花。
  “沈桀,”张石川咧着嘴意味深长笑着,“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怎么还是这么瘦啊。”
  沈濯被迫走到正厅廊下跟他握手,张石川做了七八年警察练了一身肌肉,轻轻一攥沈濯就脸色发白——他右手的伤还没好彻底。随即张石川也注意到了他不正常的痛苦神色,立刻松了手。
  “怎么受伤了?”
  沈濯瞥了一眼坐在红木椅上的父亲,说道:“没事,检查机器的时候不小心扎了一下。表哥什么时候来的泺城,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沈家三姐弟的亲生母亲名叫张绮,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当初嫁给还在读书的沈牧威之后离开本家,用嫁妆买下泺城的许多土地,不仅租给农户还租给工厂。只不过后来打仗,工厂荒废导致沈家一路濒临破产,几个孩子连书都读不成。
  张石川的父亲是张绮的亲哥哥,但是不知为何,沈牧威从来不与张家有任何的来往,母亲也绝口不提娘家,沈濯甚至不清楚张家具体的位置,或者有多少人口。他做调查的时候,张家的户籍上也没有张绮的名字,思想守旧的老一辈也不会把女子的名字写入族谱。
  失策,实在是失策。沈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怎么能在这里栽跟头。
  张石川只是来打个招呼,和沈牧威寒暄几句便要走,路过沈濯身边的时候笑了笑。沈濯无可奈何跟着他走出垂花门,站在大门的灯笼下,做出副无比焦躁的神色摩挲手上的伤口。
  沈筠也跟了出来,看他这副模样便抓了他的右手过来,翻开手心看到尚未褪去的伤痕,心里泛着苦涩。
  “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张石川抱着手臂,突出的二头肌几乎要撑破西装布料,“既然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二位想要警局放人,可以,但是我不贪财也不好色,唯独喜欢往履历上添点功绩。”
  沈筠看了一眼沈濯这一套不合身的衣服和淡淡的酒味,便明白今晚发生了什么,轻轻拍他手心:“你又作什么了?”
  “阿姐,”沈濯这几天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赶忙拦住沈筠,“我这不是为了姐姐嘛。张局长,您说,如何才能放人?”
  张石川咧嘴一笑:“你们把真凶抓住不就行了吗?”不等沈濯脑子转过弯来,他用力拍两下沉濯的肩膀,说了一声“下次再聊”,然后大踏步走了出去,胡同里回响着皮鞋踏过青石板路的声音。
  “阿姐……”
  “元熙啊,”沈筠抢先他一步开口,“阿姐这几天很忙,你从小心地善良,喜欢见义勇为,是不是?”
  不是啊。沈濯想要脱口而出,他什么时候见义勇为过了?八岁那年胡同口的傻蛋掉水里,沈濯想都没想,立刻把身边另一个八岁小孩踹下去了——后来他被浑身湿透的沈桀堵在墙根打了一顿。
  但就在他们俩扭打一团的时候,沈筠路过,沈濯立刻展现他精湛的演技,一脸正直跟姐姐说道:“二哥方才掉水里了,我刚把他救上来,他这是感激我呢!”
  只可惜这一次沈濯没能救起他的二哥。
  “沈经理,”黑市的包打听火龙年纪不大但是抬头纹七八层,还真像是山海经里记载的那些神兽一般,他蹲在台阶上,左右瞅了瞅,将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塞给沈濯,“这是所有北边来的商人。”
  沈濯摸了摸信封的厚度,问道:“就这么点?”
  “我办事儿从没失过准头,”火龙一拍胸脯,“打着探亲、游玩名义来赚钱的都在上头,打着赚钱的名义来逃难的,我都给剔出去了。”
  沈濯不置可否将信封打开,抽出里面那两张薄薄的信纸,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写了姓名、性别、年龄和身份,还有户籍和暂住地,一看便是从官方渠道才能搞到的资料。“这个人,”沈濯忽然发现些许不对劲的地方,“我要这个人的详细资料,价格好说。”
  薄纸上一个名叫“伍沧”的人引起沈濯的注意,倒不是因为他名字拗口,而是暂住地正是文冠木的一处别院。陈君诺逼迫他背下的资料里提过这处院子,南山下温泉边,陈道年在这里养病直到今年年初忽然去世——
  时间。沈濯忽然意识到,伍沧住在这里的时候,陈道年尚未离世,这场交易很有可能是三人合作,但是现在,陈道年和沈桀接连意外身故。
  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呢?
  “沈经理,”火龙挠了挠晒得炭一般黑的光头,“这人你应该认识啊,去年年底时候,我瞧见你们一起在舞厅喝酒来着。”
  “嗯,”沈濯故作镇定点点头,“所以我要起他的底。”
  “什么底?”
  “就是把他祖宗十八代干过什么全都挖出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是这个道理,”沈濯从口袋里摸了两张法币递过去,“辛苦了。”
  火龙拿着沈濯给的辛苦费摇摇晃晃走了,转过街角看到远处的人影,赶忙将钱塞进口袋里,摆了一副笑脸小跑着迎上去,点头哈腰:“傅先生,怎么这么巧,撞到您了。”
  “巧了巧了,我来这附近买点心,”傅川芎微笑着拿出手帕擦汗,倒不是因为紧张,只是太阳毒晒,“听闻你做成了一单生意?能否分享些消息呢?”他将手帕叠好放回裤兜,然后拿出一张美金。
  火龙看到钱咽了下口水,一边伸手一边说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我只能跟您说,是东升帮的沈桀找的我,他想查一个人。说再多,我在这道上可怎么混啊,您说是不是?”
  他话音未落,傅川芎已经拿出了另一张美金,金额大到让火龙瞪圆了眼睛,抬头纹一层层堆叠:“他找的人,自己也不熟悉,跟我说什么,起底,对,起底,文绉绉的词,就是从穿尿片开始的背景全都挖出来。”
  “这样吗?”傅川芎笑了笑,“你说的消息,也许值得这个价钱。”
  警察局的法医屈服于新丰帮的威逼利诱,死因迟迟不能查明,无疑是这个案子最难突破的地方。张石川曾经去市立医院和医学院找过人,但泺城人的封建思想哪有那么容易抛弃,大多不愿与死人打交道,更是觉得开膛破肚对死者不尊敬。
  说白了,也是害怕新丰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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