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伊尔迷的生日,想陪哥哥一起过。
他悄悄的下定了决心。向芦音询问到伊尔迷的生日日期后就跳下床跑去洗漱。距离现今很遥远的一年后,每一天也是在重复着月升日落的同样日程。糜稽在接下来大段大段的光阴中依然只能在饭店和所谓的家人有次短暂的会面,他对他父母的了解甚至都不如照顾他的女佣芦音——如果是真正的幼童,在完全得不到父母的爱的情况下,会成长成一个怎样畸形的人呢。他对席巴和基裘并没有感情,但即使是这样,被彻底分割的寒冷也让他如鲠在喉。
这一年的秋天,基裘怀孕了。
揍敌客家的女主人对这个孩子抱有巨大的期许。她的情绪更加喜怒无常,她花费半天的时间挑剔食物,花费半天的时间尖叫和大笑。佣人们开始听从她的吩咐着手布置新的少爷的卧房,这项工程屡次推翻再屡次重建,一个月内糜稽看到了八个不同版本的儿童房间,基裘前一天大力赞许的木质田园的床和箭靶在第二天就被她亲手砸烂。她很快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二楼的游戏室——那个游戏室被谴责为破旧狭小,除了吩咐佣人重修游戏室外,基裘还希望能在宅邸后方的空地上修出一块游乐场。这些工程也很快开始了,宅邸里的佣人从所未有的多了起来,他们安静且速度的在被允许范围内行动。而糜稽则干脆的关上了门不再出去。
十一月的时候,糜稽重新被勒令“不要再出现在家人聚餐的饭桌上”,原因是基裘连看都不想再看见他。
芦音将饭菜送到糜稽房间的时候就看到小孩晃着两只小短腿坐在床上,手撑在身侧有点开心的哼着歌。小孩距离去年身形拔高了些,但却很明显胖了许多。他欢快的从芦音手里接过饭就蹭蹭的跑到靠窗的桌椅上吧唧吧唧的咀嚼起来。芦音心底的最后一丝担忧也消散了干净。
“我才不把他们当回事呢!”小孩鼓着腮帮子,“我的家人只有芦音!……唔,还有爷爷!”
“少爷可千万别这么说!夫人只是孕期情绪不太稳定……”
“当然还有伊尔迷哥哥,芦音放心啦我不会说出去的。”
毫无疑问,芦音是顾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第一个依赖上的人,而桀诺则是关心过他的这具身体的血肉至亲。至于伊尔迷,被他划分的依据却是非常蛮狠不讲道理。
他们在一年里交流并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糜稽总是努力的想要踮起脚来亲近他。
那个铭刻在心底被死死记住的日期很快就到了。
伊尔迷从地下的训练场上楼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人的气息。他悄无声息的掠近那份气息——而那个人还毫无察觉。直至他明晃晃的站在那个蹲在房门口的小孩面前时,那孩子才带着一脸蠢透了的惊喜抬起脸来,喊了声“哥哥”。
“糜稽,你在这里干什么。”
声音平板没有起伏。睁着漆黑猫眼的兄长歪着头看着突然找上来的弟弟。
小孩踟蹰的站起来,抿着嘴有些期待的抬起头来:“给你这个!生日快乐哟哥哥!”
伊尔迷低头看了眼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没有接过来。男孩歪着头思考糜稽这份动作的意义所在,很快他想清楚这大概只是无聊的弟弟想要引起哥哥关注的消遣。于是伊尔迷伸手揉了揉糜稽的头发:“我不需要。别再做无聊的事了,糜稽。”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有礼物的,今天、今天是个很棒的日子。”
孩童竭力的想要表达什么。伊尔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目光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糜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无形的压力让他完全说不出话来。那种积累许久后爆发出来的冲动和勇气像潮水一样的褪了个干净。即使是这样,他仍然伸着手坚持着,尽管莫名的寒冷和恐惧压的他手开始颤抖,他仍然执意的将礼物盒递过去,更近一点的递过去。
我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来等待你的这个生日。
伊尔迷皱着眉头:“你一直在想的是这种事吗,糜稽。我很失望。”
我以为你至少会期待家人的祝福。
可是伊尔迷表情里什么都没有。那与其说像一个孩子不如说更像一个已经构架完全的机器。
糜稽伸出的手没有收回去。
伊尔迷轻叹了一口气,接过了那个礼物盒。“我收下了,你可以回去了。”他淡漠的说,“比起来找我玩这种无意义的游戏,先想办法觉醒念吧,糜稽。”
他伸手去开门,糜稽僵在原地,看着他走进黑暗的房间并且关上门。走廊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那么该是怎么样的呢?
伊尔迷应该开心吗?还是应该感动呢?就像终于得到基友关心的自己一样?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都是他自己,这个家族那么多不同他不能习惯,甚至天真的以为这个孩子也不能习惯。
他们是不同的人。伊尔迷的每一句话都在告诉他,他不需要陪伴,他没有他那么弱小的心。
讽刺极了。
他低着头泄气了般的回了自己的房间。芦音不在,他一个人孤单的站了会儿,慢慢的摸索爬上床,面对着黑暗坐了会儿,躺下来,将被子裹住全身,却还是冷的厉害,只能蜷缩成一团,把呼吸都掩埋在被子里。
像个小丑一样呢。
像个小丑一样呢,糜稽。
☆、第九章
糜稽刚满五岁后两个星期的下午,感受到了一种异常温暖的气流。自身体内涌动而出的温暖如同潮汐一般轻柔的拍打着身侧的空气,闭着眼睛盘腿而坐的孩子下意识的让不断流逝的气息紧紧的包裹住自身。他甚至有一瞬间像一棵树,生命力枝条一般的向外延伸,那种尽力舒展自己的感觉既舒服又疲惫,但随着他的意念,那些枝条慢慢的收拢了起来。交织的藤蔓将他包裹,如同包裹浸泡在羊水里的婴儿一般。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确实看到了环绕在自己周身的一股淡淡的白光。
“这就是‘缠’。”
“诶——念的四大行之一吗?……不过芦音你什么时候来的啦?”
“已经是傍晚了,我来给少爷送晚饭的。”
“……好快!就傍晚了吗!”
他饿虎扑食样的扑向食物。土豪家就是土豪家,虽然里面的家人世界观都奇怪的不得了,但是每一天的食物都值得期待!涌动出的生命能量闪烁了一下就消泯在他的身体里了,糜稽愣了愣,拿着刀叉反反复复的转着手腕看。半晌后他沮丧的“咦”了声:“原来不努力维持的话还是会消退掉的啊……”
“糜稽少爷觉醒了念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哦。”芦音笑着说,“之后就请少爷努力修炼维持‘缠’的时间吧,之后还有‘绝’‘练’‘发’……唔,足够少爷慢慢练习到成年呢。”
“诶——!!难道不是觉醒了念之后修炼就结束了吗!!”
“噗,怎么可能,念可是非常博大精深的。少爷还得继续努力才可以呀。”
小孩低郁的“唔”了一声将金枪鱼迷迭香咸挞叉进嘴里,香脆的口感也没办法拯救他的味蕾了。好想玩游戏,从来没有过这么久连游戏摸都没有摸过,感觉自己简直棒棒哒越来越学霸了——可是他不想继续学霸了啊_(:з」∠)_
从糜稽知道念的觉醒不是修炼的终点后,埋藏在他血液深处的拖延症觉醒了。
他慢悠悠的从床上滚到阳台再从阳台滚到地毯上,抱着各色书籍打瞌睡,望着天空和远处丛林里的飞鸟发呆,死缠烂打偷偷摸摸的拿起psp游戏机和芦音进行上辈子和班主任以及……父母进行过的你搜我藏火眼精金瞒天过海小游戏,只有闲的发慌被盯的无事可做糜稽才会装模装样的进行传说中无休无止的念的修炼,而在这个过程中,七月到来了。
小孩正操纵着并不熟练的“绝”藏在门后面等候着吓一吓送午饭进来的芦音,他正准备认真听着脚步声蓄势待发的时候,伊尔迷寂静无声的出现在他面前,突然出现的漆黑的猫眼倒是把他吓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你在门后面做什么?”
“明明是你突然出现不对!”直接嚷出来的小孩又被自家哥哥一个眼神吓的一个激灵,挺不甘不愿的站起来,小声抱怨,“我用了‘绝’怎么会被你发现啦……”
“太拙劣了,呼吸声很重。”伊尔迷平淡的语气硬生生的让糜稽解读说“哈哈哈就是嘲讽你呢你太差劲了让你不认真修炼活该被打脸啪啪啪”的味道出来,小孩懊恼的“哼”了一声。伊尔迷并不在意糜稽是什么反应,伸出手来扯住小孩的胳膊,“妈妈生了新的弟弟,因为是新的家庭成员,我们都得过去。”
“……反正她也不想看到我。”糜稽抗拒一般的缩起胳膊,“我不去。”
伊尔迷看过来的视线平静但不可抗拒,糜稽嗫嚅一下,老老实实的跟在伊尔迷后面爬上三楼。
新加入的家庭成员是一对双胞胎,皱巴巴红通通的包裹在襁褓里面。新生儿头发较稀少,不过还是可以明显看得出这两个孩子一个是纯白发一个是黑发。糜稽盯着那个白色头发的婴儿认真思考这是白化病的可能性——但是其他的家人似乎并不觉得这个发色奇怪。糜稽瞄到父亲席巴的一头长长的浅色卷发,顿时悟了这大概不是病症而是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