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喏,所以说,如果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杀人犯,你也会跟着一起杀人吗?”
“……”
“哈哈,我在开玩笑啦。不要那么紧张啦。”
——喏,所以说,如果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杀人犯,你也会跟着一起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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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稽是在一个星期后退烧的。这场病让照顾他的芦音几乎要将这个二少爷当成瓷娃娃对待,芦音不允许糜稽出门,在觉醒念之前房间里的暖气也一直供应着。于是如今每天必去的家族成员聚餐时间成了一个小小的考验,一到饭点糜稽就开始将自己包裹成一个圆润的球状生物,摇摇摆摆走到饭厅坐上去,他和始终穿着轻便的曾祖父,祖父,父亲,母亲,以及哥哥完全是不同画风不同季节走出来的。
槽点总是满满当当的怎么都吐不完。
而糜稽的那份饭菜是单独放在他面前的。和家人区分开来,虽然是同样的菜色,但莫名的被分裂开的感觉让糜稽很奇怪。
在吃饭时一家人仍然少有沟通,不过很明显这个家庭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他的高祖父并不是每一餐都会来与家人共享,糜稽曾好奇的在扒饭时偷偷用余光盯着高祖父马哈看很久。高祖父的身高像是缩水了一般,奇怪的脸型上全是皱纹。他吃饭时很安静也很迅速,常常是糜稽刚爬上椅子端起碗时他就已经放下了碗筷拢着袖子坐在一边低着头瞌睡。而更常见的情况是糜稽认真的将面前小盘子里的一块香煎鳕鱼叉过来的时候,视线的余光却看到高祖父的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空了。
不过高祖父的话……还真是长寿啊。
祖父桀诺是话最多的人了。这个发须皆白表情严肃、腰板总是挺的笔直的老人出乎意料的喜欢和糜稽说话。他每次都会亲切的揉揉糜稽的头发,说一些例如“今天看了什么书”“要多吃点饭才能长得高”“有早早的睡觉吗?小孩子就该早点睡”“今天来的晚了哦,是不是赖床了”之类的家常话。糜稽喜欢他,晃着两条小短腿认认真真的回答,偶尔说出的话会让桀诺拿着筷子哈哈大笑,但就算是这个时候,饭桌上的其他家人却也一点也不配合的气氛僵冷。伊尔迷一直表情缺缺的,没人提到他的名字他也不会说话;而他的母亲基裘连一点视线余光都不会给糜稽,她和她的亲生次子之间像是隔阻起了一幢无形的墙壁,隔着那堵墙基裘看不见糜稽,她的大部分注意力在长子和丈夫身上,而面对糜稽,就宛若面对一团无形无质的空气。
席巴在很多时刻都是沉默的,偶尔他的开口也只是像单调的下达指令。伊尔迷经常会带着一身的伤或者是一身疲惫不堪的汗出现在餐桌上,迅速的吃完饭就下桌返回训练场——他的练习时间明显高出任务时间。席巴不悦的搁下餐具皱着眉说:“伊尔迷,就算是训练也不必要将自己折腾的那么狼狈。”
坐姿端正的男孩抬起头一板一眼的回答:“我必须保证自己能敏锐的感觉到细小的痛觉,以及在剧烈疼痛的时候也能够有清醒的大脑来反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半张脸上全都是血,左手软绵绵的垂在身侧,看上去是骨骼断裂了。
看着就好疼的样子。
“——啊啊!!这么冷静的进行让自己重伤的训练!就算是自己也可以残忍的对待了吗!!”基裘欣慰的站起来,不断的给自己出色的长子搛菜,“多吃点——伊尔迷,多吃点!”
“可是妈妈,我已经饱了。”伊尔迷困扰的看着自己面前堆积的如同小山一样的菜。
糜稽坐在他们对面,如同在看一场戏剧。祖父桀诺拍拍他的肩,狡黠的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你哥哥很厉害,喏?”
“……我不太懂……”
这个家族是土豪所以根本不缺钱,他无法理解哥哥伊尔迷近乎自残的训练行为。为了什么呢?……说起来,是这个世界还仅仅是他所在的家族不用去学校上学呢?十岁的年纪,应该还在读四五年级才对,他哥哥伊尔迷怎么说都应该是咬着铅笔头恼火作业繁重的小学生啊。
说起来上次那道吓死人的伤果然不是熊孩子掐架吧= =
所以说这个家族到底是黑手党还是深藏在山里等着主角来刷的BOSS窝,好歹来本技能书或者新手指导拯救他茫然无知的状态啊……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活下来。”桀诺说,“糜稽,快点长大吧。”
……顿时感觉自己没有资格活下去了呢,好心塞。
顾允默默在心底屈膝躺地,顺便为自己点了一大排蜡烛。
☆、第八章
小孩趴在床上,将摊开的书指定的那几页再读了一遍,最后他炸毛了一般的蹂躏着自己的头发呜啊呜啊的向后仰倒,一点都不客气的将那本书踹下了床。
完全没法理解!“燃”到底是个什么鬼啦!“让内心集中于一点,凝视自我,制定目标”这个说起来倒是超级简单的但是完全没法想象这么做可以激发出超能力来诶!糜稽四肢摊开呆呆的往着天花板,半晌后他伸出右手比出手枪的样式指着天花板,压低了童稚的声线,超酷炫的开口:“嘣——”
巨大的能量迸发出来轰裂开天花板,糜稽可以透过揍敌客主宅突然出现的空洞直视蓝天了。——怎么可能啦。
他怏怏不乐的翻了个身,将脑袋埋在枕头底下低郁了很久,再一脸不情愿的挪到床位上半身吊下来把书捡起来,老老实实的翻到念的修炼那个章节。章节里其实已经尽可能的描述清楚了,就算是完全没办法理解操作办法的糜稽也感受到了写作者满满的诚意。小孩再次读了一遍已经可以背下来的那几页文字,还是无从下手的他百无聊赖的将书摊在脸上闭着眼发呆。
书上是说念能力是一种操纵生命能量的能力。糜稽将手放在心脏位置,隔着血肉清晰的感觉到心脏跳动的频率,单单是活着就是一股那么强大的力量吗?
芦音在糜稽开始习念的第一天给他展示过念的力量,无所不能的揍敌客家女佣将一片叶子刷的甩进了树干中,这种如同武侠小说里飞叶摘花即可伤人的招式让糜稽惊讶的开始重置世界观。之后芦音给他演示了胸口碎大石……啊不对,是直接将锋利的小刀直接向手腕上割去——但是没有损伤。芦音将卷了刃的小刀放在糜稽面前,说:“糜稽少爷,如您所见,这就是念。少爷虽然不能学习格斗技巧,也不能进行激烈的战斗,但是只要学会了念,普通人也就伤害不了少爷了。”
糜稽星星眼:“芦音!你好厉害!”
“不……”芦音微笑起来,“我只是揍敌客家的女佣而已,且不说老爷夫人,执事馆的大人们都比我强好几十倍。”
“诶——那你和哥哥谁更厉害?”
“请不要妄加评判,糜稽少爷。就算现在还是个孩子的伊尔迷少爷的念压,也已经雄厚的让我不敢上前了。”
而这份能力只不过是操纵生命能量而已。糜稽安静的听着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就是因为活着吗?活着就是这个天地间最厉害的事物了吧?他清楚人类的脆弱和死亡的猝不及防,而怎么又会有人拒绝变强?
小孩盘腿坐起来,闭上眼睛,静心感受身侧的空气、微风,努力去捕捉身侧的一片空寂。
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我到了修真界,嗯。
糜稽的四岁生日是在春天中旬的时候到来,依然困扰在念力修炼并且还是毫无进展的小鬼被晚餐后芦音送进来的一个小蛋糕吓了一大跳。
“诶?!我的生日?!”
最后小孩超满足的一个人干掉了那个甜度正好的蛋糕,躺在床上摸着吃的圆滚滚的肚子打嗝的小鬼转头问芦音:“哥哥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伊尔迷少爷的十一岁生日在两个月之前。”
“两个月之前啊……唔我要不要送礼物呢……诶?!两个月之前?!”糜稽不可置信的扬起了头,“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老爷和夫人都不会关注这个,伊尔迷少爷也并不在意。执事馆会记下来也是因为要记录少爷的身体发育状况以方便微调训练日程。”
“诶……这么说,哥哥从来没有好好的过一个生日?”
“理论上是这样的,虽然执事馆会嘱咐女佣送去蛋糕,但是伊尔迷少爷好像并不喜欢甜食。所以以往的蛋糕都是扔掉了的。”
出现了!揍敌客十大不可思议养育法之一!
没有期待生日的童年真的太缺失了!
糜稽转过脸看着芦音将他吃完的蛋糕碟子收拾干净,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类似后悔的酸涩。他希望能尽力的、尽力的把这个只有十来岁的哥哥当成孩子看待,尽管伊尔迷周身的气场冷静又强大,就算是心理年龄比他大的顾允也不自觉的想要敬畏他。可是不该是这样,家族中的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但只有糜稽不能。
顾允的上辈子是独生子,他们家的家庭条件也无法负担一个之外的更多孩子。一直东奔西走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从来没有过相处较久的同龄人,粘稠的孤独感附骨之蛆般缠绕在他的骨骼上——奇怪的推己由人,顾允不希望他看见的孩子也经历同样的感受,他知道那种一个人坐在空寂无音的房间里就是一个星期的难受,知道生日连家人都不记得的委屈,所以他不想让别人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