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丛林深处的一处矮小的房子前停下,梧桐将糜稽放了下来。在那里守着的是两个同样西装革履身材颀长的青年,梧桐向他们点头示意后对着糜稽鞠了一躬:“请您在这里歇息片刻,很快我将接您回去。”
巨大的不安乌云一般的笼罩在头顶。
小孩向前一步扯住了梧桐的衣角:“……为什么?”
梧桐躬身回答:“稍后将向您说明。”他看向另两位守卫的青年执事,糜稽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注视着这个男人迅速的消失在的丛林掩映中。
青年对视一眼,做出“请”的姿势。小孩在寂静的林海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被放大到清晰可闻。他歪着头想了想,却没能得到结果。他干脆转头进了那栋房子,绕过大厅和摆放着书架的偏厅,他在一边的房间里看见了自己的弟弟。
两个小婴儿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睡着了,另一头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佣。女佣看见他进来,微笑着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糜稽安静的趴在摇篮边看了一会两个睡的正香的小家伙,悄声走了出去,随意拿出书架上放置的一本书坐在地上就开始看了起来。
但是完全读不进去。
隐隐的不安在他胸腔内骚动着,书页上的字符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怎么都无法拼凑成句。小孩烦躁的将书页合上,趴到窗户上向外张望。
阳光窸窸窣窣的在房屋前落了一地。两个同样像是执事的青年站在房门两头没有任何动作。但糜稽仍然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一种奇特的气息,他回忆起书上说的“凝”,试着慢慢的将念能力调动起来。“缠”很快发动了,他努力集中注意力,念跟着他的意志有了轻微的移动,转移的很慢且非常迟缓。半个小时后糜稽才喘着气将念集中到了眼部位置,但只坚持了一瞬,念就熄灭了。
糜稽靠在墙上平缓着呼吸。只是这样他就觉得比跑步还累。精神力被强迫压榨到极点甚至让他的脑袋有些疼。可不安却仍然肆虐不止。疲倦稍稍舒缓一些后,糜稽再次站起来,发动了“凝”。
这次的“凝”只坚持了三秒钟。
但这三秒钟已经足够让糜稽看清楚了,青年执事均是保护姿势,其中一个像是使用了“圆”,圆将整栋小房子给包裹了进去;而另一个执事的念则像是变化了质地,光滑坚韧的念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挡在“圆”的面前。
小孩呼了一口气,靠着墙壁慢慢的坐了下去。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侵略而来。
那是现在的揍敌客家族很难抵挡的了的。
基裘站在高处。
阳光明媚的天气本该是视线最通透的时候,但是紫色的烟雾从枯枯戮山的不同地方袅袅的升起。烟雾模糊了远方的景象,她的表情冷淡,一处处将烟雾的起源处点出来。这些烟辛辣刺鼻,很明显的毒素。这种毒不会影响伊尔迷,也不会影响基裘,但是揍敌客家大部分佣人将不会那么幸运。
她从树梢上跳下来,悄无声息的站到巨大的树木之后。入侵者有组织有计划,人员众多,更重要的是,很强。
基裘的手微微扬起,极速窜向前方的男人猛然间齐整的被分割开几块,零散的躯体和血迹跌落在地上。女人微伏的身子躲过身后持刀男人的利刃,瞬时消失在丛林中。原地的男人“发”更加汹涌了,他警惕的环顾四周边走边伺机而动,但下一刻,左侧地上躺着的被切割开的手腕突然握住男人的脚踝。男人一个踉跄下,还未摔倒,身首就已分离。头颅咕噜噜的滚落到地上。
女人微微摆动手指,从树林中隐去了。
除去佣人,现在整个揍敌客家中的战力只有她和伊尔迷。累赘则有三个,还是万万不能失去的累赘。
敌人很多,基本都会念,念力强大者有三人。他们并非从试炼之门进来,进来后也并非从一条路而上。
基裘俯视着整座枯枯戮山,宛若看见了那些恶心的虫蚁正挥舞着可笑的爪牙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梧桐的声音从耳机里响起。
“已将少爷们安置完成。”
“啊啊,真的真的好烦啊,趁着亲爱的和爸爸不在时就一拥而上的复仇者,居然还到了要靠家里的主人来将他们扫除的地步!”
“……抱歉,是属下失职。”
“已经强到三毛和你们都不能扫除干净的地步了吗——”
“是。”
穿着黑色和服,发髻精致的女人嫌恶的皱住了眉头。
她感知到强大的念压从主宅的右侧传来。影子般的女人朝那个方向几个闪身,就彻底消泯了踪迹。
☆、第十一章
同伴的血迹溅开在男人的脚底。
男人带着厚重的防毒面具,在深紫的雾霾中格外可怖。他的脚步凌乱不堪,“坚”紧紧的缠绕在他身侧。这里位于烟雾的起源点,阳光被溢出的粉尘分割的朦胧昏暗,四周死寂无人,只有刚刚忽然倒下去被挖去心脏的尸体,他的同伴死去时甚至还来不及动用念。
鲜血慢慢渗透进土壤里。
“——你在哪里?!”男子开口喊叫,他的声音经过那一层防毒面具的处理听起来模糊且狰狞,“没用的——没用的!你再不出来的话,这种毒素会将你整个人都腐蚀掉,你的肉会像水一样的跟着血液流出来!”
没有人回应。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难道是……已经死了?”入侵者身体的战栗停了下来,他向前走了两步,紧接着就栽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呼吸。后脑勺上密密麻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扎满了钉子。
伊尔迷蹲在已经熄灭的篝火边上,往上面洒了点粉末。
“lilas真有那么毒的话,还比较有趣。”伊尔迷平静的表情里写满了“无聊”两个字,他伏下身子,黑豹般的向下一个毒气释放点掠去。
他身后的紫雾逐渐飘散挥发,揍敌客家的佣人和豢养的魔兽会逐渐占领这个区域,并将闯进的杂鱼给清理干净。
基裘面前站着的是个女人。她们短暂的交手过,基裘爆发性的暗杀只给那个女人的侧脸拉出一道血痕。被对方发现后暗杀就失去了意义,基裘在距离女人十余米的地方,完美的攻击和防守距离。
女人留有一头深绿色的卷发,乱糟糟的未经打理堆在脑后,一半的卷发遮挡住了她的左脸,她的右脸是一张已显老态但依然精致到熟悉的容颜,五官嚣张但神情却是无比的冷淡。
“库绀琪?”
“哟,基裘,你还记得我名字啊。”女人肩上扛着柄长管枪械,她的手闲散的打开搁在长枪上,“好久不见。”她恶劣的吹了个口哨,“我是来取你可爱的儿子们的性命的,你还记得我是谁的话就滚开到一边去,别妨着老子的路。”
基裘的手臂轻微的痉挛了一下,她十指交握在空气中猛的拉开。与此同时,女人抽出枪械撑地翻身跳跃起来,她身后的树木整齐的从中切割开轰然倒地。库绀琪在基裘身后落地,枪柄发狠的夹着厉风横扫过来从基裘身体上穿透了过去,她吹了声口哨,抬眼看向反身在自己原来位置的幼时好友。
“你的念——属性,特质,你战斗时的习惯,我可是一清二楚的哟,小基裘。”
基裘开口:“两年前枯枯戮山的那场雷雨是你导致的?”
“啊哈?两年?五年了!我恨不得对揍敌客这个姓氏食肉饮血五年了!”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的女人面色狰狞,“我的孩子如果还活着,早就成年了!但是凭什么?!就算花那么大代价找来的咒毒师都死了,你的孩子却还是活的好好的?!”
“他们有什么资格活下去?!全部都去死吧?!呐?全部全部全部都给我下地狱去吧——”
她脸上丧子的疯狂和悲痛清晰可见。那柄长枪被她搁在肩上——这个女人行事一向大大咧咧,粗鲁起来往往会让人模糊对她性别的印象,但她确确实实曾经是一个母亲。基裘能够读懂这个在流星街二十余年未见的同伴的心情。没有被头发遮挡的那只眼底里面的情绪纠成异常寂静的暴雨狂风。库绀琪疯了,一个理智的疯子直到身死都会狠狠的咬人一口。
揍敌客家族在五年前以一个孩子的性命完成了交易,那么,也理所当然应该承受来自母亲的复仇。
基裘手掌翻转,数把小巧的匕首从和服宽大的衣袖中滑出,夹在了十指之间。这个在家庭里一有不顺就激动的尖叫的女人现在异常的冷静,她的语气浅淡平稳:“弱到连自己孩子都护不住的女人,没资格站在我对面叫嚣。”
库绀琪单手抡起长枪,高速旋转的枪管将急速投掷来的匕首一一的击打开。女人飞速的往一侧闪避过去,她嚣张放肆的狂笑起来,急促的笑声听起来和哭嚎没有任何区别。这种可悲可怖的、断断续续的笑声围绕在基裘四周。风袭来时基裘的身影再次一闪,但是库绀琪的速度接近着她的追了上去,基裘看着那在狂奔中逐渐贴近自己的女人在以一种温柔的姿态低声呢喃:“好啊,小基裘,那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弱到连自己孩子都护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