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拉皮卡缓慢的露出一个像是嘲讽的笑容。
“啊,我当然如此希望着。”他回答,“你不做辩解大概是因为你并不在意吧。你不在意我的看法我的决断,身为揍敌客的你也无须在意只是一百二十八人的生命;所以你连稍微的解释都不说——因为就算涉足这场事件只是你孩童时期的一次阴错阳差,你也不在意它是否是你的罪。所以我想知道,你在这个时候匿名赠予的火红眼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什么心情。”
糜稽移开了视线。
他们所处的茶座是在二楼,就算身侧就是通透的落地窗视野也被局限在重重大厦的阴影和包围中。来自街道的车马喧嚣透过隔音层还是能够漏进一二分,他微微偏着头往上瞧,也无法看到被挡在水泥森林外的蓝天。
十二岁时偶然且随手的一次对网友的帮助,所造成的后果他直到事隔多年的前些日子才彻底知悉。人是不可能预知未来的,在当时,那个只会对着电脑敲啊敲的小胖子,他没有办法知道那个网友现在会变成恋人,也不可能知道在懵懵懂懂的未知里的受害者会在五年后和弟弟成为伙伴。
“……在挺以前的时候,我打一个RPG游戏,因为可以玩的游戏太多了,这个游戏也并不是那么吸引我,我只打通了普通结局就搁置不玩了。”糜稽轻声说。他的视线飘荡在窗外,又像是飘荡进了未知的回忆里,“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我看到了关于这个游戏真结局的实况。我所操控的角色才是真正的‘恶’,普通结局的皆大欢喜的里层,好人不得好报,恶人逍遥自在。作为操控者的我,虽然一无所知,但毕竟还是达成这个结局的罪魁祸首。知道你的事情的时候,我的感觉应该和当初看完真结局的感觉类似吧。”
酷拉皮卡目光沉沉的注视着他。
“如果我不寄火红眼给你的话,你不会想到调查我,也不会知道这件事。但是,‘它’既然已经发生了……你有知道一切的权力。”糜稽转过头来,直视向酷拉皮卡。他很少有在现实中一口气说那么一大堆话的时候,就算是面对侠客,这种时候也少之又少。糜稽不擅长组织大段的语句,他只是尽可能坦诚的看向桌子对面同龄的金发少年,“你有知道一切之后再复仇的权力,酷拉皮卡。”
糜稽离开格林顿大厦的时候,本来就阴沉的天开始飘起雨来。秋季已经开始转凉了,几滴雨飘落到脸颊上的时候,凉意和杂乱的情绪一起乱七八糟的渗入进来。糜稽伸手将兜帽罩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准备离开。酷拉皮卡喊住了他。
“你应该知道我会向旅团复仇。就算我收集全部的火红眼。”
“我知道。那是你必须完成的事啊。”
酷拉皮卡停了一停:“……你不担心?”
“唔。”糜稽回答道,“连我这种人都早早的有了死亡的觉悟了——如果你强到可以干掉他们的份上的话,大概下一次,就轮到我了吧,复仇。”他停顿了一下,半回过头来,一只手半扯着帽檐,像是迟疑了一下,“有件事想要问你……你有多久,没有回去了?”
“……嗯?”
“窟卢塔族以前的居住地。你有多久没有回去了?”
酷拉皮卡没有答话。糜稽的犹豫很明显,但最终他还是有了动作。他将从口袋里拿出来的一个U盘扔给了酷拉皮卡。
“犹豫过要不要给你。”糜稽说,“……看不看还是由你自己决定。”
酷拉皮卡注视着糜稽走出大厦门口走进雨中。雨有些下大了,将大半个城市都染成了潮湿的青灰色。糜稽的背影在雨雾间最后消失不见了,酷拉皮卡攥紧了手中金属质地的U盘,转身走进了大厦内,一个同样黑色西装的男人走出来,低声道:“确定只有他一个人。周围没有幻影旅团的存在呼吸。”
酷拉皮卡回答:“辛苦你了。”
雷欧力正在转角的地方争分夺秒的翻阅着医学书籍相关的小册子,听到了酷拉皮卡接近的脚步后几乎是迅速的将小册子一把给藏到了裤子口袋里,半撑着脑袋对着酷拉皮卡“哟”了一声。
“麻烦你过来一趟……他并没有太大问题,我可以放心了。”
“跟我之间说什么麻烦啊,总之我也是不太放心才主动跑过来的。毕竟你当时突然当电话找我说要联系奇犽什么的。”雷欧力道,“怎么样?那家伙应该和蜘蛛没什么太大关系吧?”
酷拉皮卡轻轻的摇了摇头:“正相反。他是相关者。”
“诶?!”
“我是有迁怒。……不过在当时,就算没有他存在,蜘蛛也能够找到我们族群,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酷拉皮卡疲惫的揉了揉眼角,“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法原谅。”
雷欧力叹了口气,拍了拍酷拉皮卡的肩膀:“你也别太累了。熬夜会损害内脏的。”
酷拉皮卡点点头:“你也早些回去吧,一直缺课不太好。”他握住口袋里的U盘,想,大概下次和糜稽·揍敌客相见之时,就是剑拔弩张了吧。
·
糜稽在回G·I之前,整理了一下房间。
因为私人物品不允许佣人插手的缘故——柜子里的太多东西都蒙了灰尘。他一本一本的将书理好,把封面上的灰尘擦去,在书页间夹上干燥的处理过的芸香草。整理旧物是一件太过于安静的事,安静到糜稽思维中一会儿乱糟糟的想着侠客,一会儿留些思绪想了想酷拉皮卡,还有一部分依然是关于奇犽、柯特、伊尔迷,甚至他依然会想到亚路嘉。
他翻到了曾经的笔记,有胡乱的设计图纸,也有乱七八糟的游戏攻略。最早的练字本上还小心翼翼的残留着几个中文。
他坠进了以往,所有在揍敌客这件房子里所度过的光阴。
他停了停,在本最开始的本子上末位的空白处,趴在地上用铅笔在末位写了下来。
“第一次发现我身体内部深藏的野兽是十二岁时的事,其实这头野兽在我五岁的时候便已经初露了端倪。我可以放纵它也可以建个囚笼囚禁它,这一切只取决我的一念之间。
它让我明白;我并不良善,我渴望鲜血,肢解血肉是我的天性。这就好比一个恋童癖者(西蒙对我的影响挺深的)第一次发现自我并不完善。我告诉自己这是错的,我也为之拼命逃避,消极懦弱的面对那个自我。
但是现在,我现在终于可以回首那段备受挣扎和自我谴责的日子了。我可以对过去的那个迷茫无措的小胖子说,没错,我有罪,我确实是一名天生的揍敌客,但是,这只是“我”的拼图中的一小块,一小块的我是渴望血腥的,但这并不是全部。我罪孽深重,可又是因为我的罪,我必须得背负着十字架走下去,无论如何我不能死去,那些因我而导致的亡灵正日日夜夜徘徊在荒野之上,所以我不能死去。
这就是我应该承受的。我必须对此负责,然后活下去。”
他写完后看了一看,又觉得十分好笑的将这一页撕了下来。烧掉这一张算是自省的文字的时候,火苗差一点舔到了糜稽的手指。糜稽将灰烬收拢起来,放在了一个用来装文件的小木盒里。
“好啦,顾允,你看糜稽比你快乐多啦。”
☆、第九十二章
再次进入到G·I中的时候,从初始登陆界面进去沿着旋转梯下去,依旧是最初登陆游戏时的那一片宽广到宁静的草原。糜稽站在触感柔软的草地上停了一停,疑惑的四处观望后,再次念了一声[book]召唤出了卡片书。
之前收集的卡片一张也没有少,全部安然无涯的躺在卡槽内。糜稽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更大的困惑就涌了上来。
卡片没有少,这一点就说明“存档”是存在的。但是如果“存档”存在的话……在几乎所有的游戏里,再次登陆游戏的位置应该是离开点没错。就算贪婪之岛具有不可忽视的特殊性——糜稽低下头拽了一拽自己身上灰棕色偏斗篷式的连帽衫;他最开始进入游戏所穿的万年白衬衫在某一次战斗中被血污的乱七八糟,久久没有等到刷新的糜稽干脆就去附近城镇用戒尼卡购入了这件外衫。但是,这件本该只属于游戏中的衣服却随着他回到了现实中。
“果然啊,被带入到的这个游戏的是完全的自身啊。”就如同刚进入游戏的时刻一样,糜稽伸手摘了一根草茎碾碎了,汁液的清香清晰的停留在指尖。这个游戏,怎么看都有很大一部分的可能,并非是游戏,而是“延伸的现实”。
他拍了拍手,从卡槽中将咒语卡“磁力”出来使用了。亮白色的光芒散尽之后,糜稽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算是充满了粉红色气息的街道上。
“磁力”能够远距离到达在游戏里见过的玩家身边,但是,如果对方正好处于城市中的室内的话,由于传送的不方便和据说是隐私的需要,“磁力”便只能将玩家传送到对方所处的房屋外。
糜稽现在的面前就是一家小型酒吧。虽然是酒吧,但是它还是很好的融合进了这条处处充满涂抹着粉红色的墙壁还绘着爱心涂鸦的建筑群中。木质招牌门口挂着几朵颜色粉嫩花朵形状的气球,细小的藤蔓从一边的花圃中生长攀爬上来,几朵浅黄色的花苞就这么随着怯生生的绿色垂了下来。糜稽面无表情的站在这家少女情怀都要溢出来的酒吧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毅然的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