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和侠客走到了这一步呢?
糜稽不清楚,他对于现状懵懂不清。他握住那个人伸来的手,理所当然的就像春季花开冬季雪落。侠客说“喜欢你”,他就回答“好”;这个答案在出口之前就已经被大脑判定好了无需经过思考。
他并不讨厌,无论是侠客,还是来自于他的吻或者是更亲近的触碰。
这大概就足够了吧?毕竟喜欢上一个同性,和喜欢上一个人一样,无需其他的理由吧?
但是啊,果然啊,人不可能除了“所愉悦的”之外,就全然舍弃啊。
他将攥在手心藏在卫衣口袋里的纸条拿出,摊平;那上面的数字他只看了一眼就能背出,这是属于情报收集者下意识的默认记忆;但即使对这份记忆能力深信不疑,糜稽还是对着纸条上的号码一字一停的输入到手机中,并反反复复的对比了几遍。
没有错误。糜稽呼出了一口气,他的手在拨号键之前停了停,随后他放下了手机,打开电脑开始检索起关于这个号码的信息。
是在半个月前在巴托奇亚共和国申办的号码,使用的是地下通道,所以这个号码并未有登记的公民ID和编号。在这个号码名下,申办的业务只有世界VIP通道快速接听和拨打服务。——的确是酷拉皮卡的作风没错,并且,只有一个多月而已,他所能够掌握的权力果然已经侵入到异国的巴托奇亚了吗……
转椅一个转悠停了下来,糜稽盘腿靠在上面,软椅的椅背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给遮挡完全了,只露出一个脑袋;他伸手拿过手机,按下了拨号键。
他并没有等待很久的忙音,几乎只是十几秒钟后,电话被迅速的接听了。
[您好,在的。]
是少年的嗓音,声色是熟悉的温润,但这次听起来,却又像是坚硬了不少。
“酷拉皮卡?”
[是的。既然您终于拨通这个号码。我想谈的事情不便在电话中说,您是否还在巴托奇亚境内?]
是一贯的生疏有礼的腔调,唯一不官方的大概就只剩下话语里难以掩饰的急促了。糜稽想,他大概知道了酷拉皮卡想要和他谈的是什么事;但是确确实实,这件事不方便在电话中谈起。
这件事不方便在任何不够正式的场合谈起,不能够用任何轻佻随意态度谈及——如果可以的话,糜稽一点也不愿意与酷拉皮卡谈及这件事。
他只停顿了短暂的一瞬间。
“是的,我在揍敌客。三个小时之后,我会赶到巴托奇亚首都的格林顿大厦内。”
[……好的,如果您方便的话。]
这栋大厦在一个星期被挪移为诺斯拉帮派所有;而在通话中的号码,定位也确实在那个方位没错。
这一点并没有多少防范……倒不知道是因为酷拉皮卡太过于急迫而忘了,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再隐瞒自己的位置了。
糜稽到的比他想的还要再早一些。格林顿大厦二楼是一个私人茶所,穿着从G·I带出来的休闲风连帽式卫衣的糜稽终于碰上了酷拉皮卡。不算上辈子属于顾允的记忆的话,他们同龄。但即使是现在,酷拉皮卡还是一身黑色的西装,他们对视了一眼,糜稽飞快的将视线挪移开来了。
那个少年眼下有太明显的青色,疲色已经明显到难以被冷淡的神色遮掩了。
糜稽直接开口询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对方愣了一愣,双手轻握着茶盏,露出一个有些怔忪,但却明显公式化的微笑。
“直觉以及调查。具体的手段我想您也不会有太大兴趣了解吧?”酷拉皮卡使用的依旧是尊称,他直视向糜稽,那双明显佩戴了隐形眼镜而显露出茶色的眼瞳倒是直白的流露出了些许的情绪,“我只是想知道,这么做的理由——总该不会是因为我和您弟弟的朋友关系而赠予两对火红眼吧?一对的价格是一百二十五亿,而另一对的价格是二百七十三亿;就算是揍敌客,并非家主和掌权者的您拿出这样一大笔钱已经也感觉到窘迫才对;除了钱之外,您还付出了什么?”
“……戒尼的话,只是刚好有存储。其中的一大部分也本该是为了替奇犽拍贪婪之岛而筹备的。抱歉,可不可以不要使用正式的措辞和尊称?……”
酷拉皮卡道:“我想知道的只是理由。”
他的视线落在身上并不令人好受。那和给予奇犽和小杰的柔软、无防备和亲近截然不同,糜稽从酷拉皮卡身上得来的仅仅只是芥蒂,警惕,和无法坦诚的刀刃。
糜稽往后靠了靠,想借着柔软的皮质沙发让自己舒服一些。
“你不会想知道理由。你不知道比较好一些——准确的说,我也不能完全透析自己这么做的理由。你看,只要我不这么画蛇添足,以你的才能也能最快的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酷拉皮卡嘴角一闪而过的是含了些苦涩和疲乏的弧度。
“——和幻影旅团有关?”
他直白的,甚至不带任何情感波动的念出那个称呼的样子有些吓到糜稽。酷拉皮卡注视着糜稽一瞬间收缩的瞳孔,道,“果然如此。你想借由这一行为想我宣示什么呢?这同你上次在友克鑫态度相似,作为最强杀手的揍敌客一员,你不可能有无谓的同情或是怜悯;对于你来说,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完全漠视这一事件吧?无论我同蜘蛛的争斗中是谁伤亡,你所在意的也只是你弟弟的情况。这一点没错吧?”
没错。糜稽默默的想,他本该只在意奇犽。仅此而已,无论是憎恨,还是悲痛,他人的死亡早在不得已间渗入他的生活了。
这些本该是习以为常的一切——为什么偏偏在涉身进去的时候,做出的反而是错误百出的选择呢?
“如果杀手的眼睛只能看得到‘得失’,就再好不过了。”他道。
酷拉皮卡的视线在无声的质询他。
糜稽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这其中的一部分,无论是谁,都不能完完全全的掌握好吧?……酷拉皮卡,你应该想到这一个可能性才对。你致力于将幻影旅团,将我们塑造成你想象的模样,这样一来你能够更加不带顾虑的做你想做的了,对吧?”
因为糜稽·揍敌客,在最开始大部分还是“顾允”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啊。
寻找理由,寻找托辞。但世界上从来不曾有过这么便宜的事情,只要“约束”和“道德”曾经存在过,就没有办法毫无顾虑。
他现在比谁都冷静清醒,他杀人的时候触动机关的时候无比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并非是能够撕去标签的“目标”,他所针对的对象曾经是活生生的“人”。这一点没什么好羞耻于承认的,相反而言,只有清楚自己要杀害的是“什么”——看上去是一个驳论,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是“糜稽·揍敌客”。
酷拉皮卡道:“别转移话题。你不想说的话,那我来说吧——你最先认识蜘蛛的一员,是叫‘侠客’,最早的推测,是在五年前——或者六年前。你就已经通过互联网结识了他,而奇犽一直以来,直到在友克鑫的时候,都并不知道你认识蜘蛛的一员。如果你是因为与蜘蛛感情深厚或是利益纠葛明显的话,你大可直接告知奇犽或者选择站在他们一方,毕竟,在我们当中,除去奇犽,其他人也和你没有关联,你并不怎么在意我们的生死。站在那一边的立场上的话,以你当时所知的信息,你不仅可以保护你的伙伴,你同时也可以保护奇犽。但是,你的选择是‘中立’。”他直直的看向糜稽,那道视线太过于明显,“并且,你在之后寄来了火红眼。我唯一能够想到的是,你和窟卢塔族也有联系。”
糜稽没有说话。
“你认识蜘蛛的时期,在他们对我们一族下杀手之前。而糜稽·揍敌客在那个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你如果要和窟卢塔族产生某种关联的话,与你同龄的我不可能不知道。窟卢塔和揍敌客从来就没有关联,你并没有渠道结识到‘那时候生存着的’窟卢塔。“酷拉皮卡淡淡的,“只剩下唯一一个可能性了。”
酷拉皮卡看过来的视线太过于平淡了,没有悲伤没有遗憾,甚至连仇恨都一丝都找不着。
“——你参与了五年前幻影旅团屠戮窟卢塔的事件。”
☆、第九十一章
——被说出来了。
糜稽轻轻叹息了一声,倒是如释重负一般抬起了低垂的眼睑。酷拉皮卡一直在注视着他神色间的细微变化;这种注意更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习惯性本能,虽然糜稽的表情变化幅度并不是很大,但面对器械的无表情和面对人不同,总会有细微的波动。例如松开的手指,眨眼速度不知不觉放慢的频率,和明显不再绷的紧紧的肩膀。
就如同终于能够卸下来某种重担一样。这个反应说起来并不太正常,至少酷拉皮卡所知晓的正常反应并不是这样。该有的隐瞒,下意识的反驳以及更加绷紧的神经,亦或是伪装出的平淡——这些统统都没有。
“你不打算解释什么吗?”
“可是这就是事实。”糜稽说,“你希望我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