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游戏,却无比的真实。有些日子糜稽恍惚觉得回到了他们初见的时候在《不败》里的日子,无所不战,无所不胜。唯一的区别就是并肩的不是“炙焰”而是“糜稽”。
瞳镜之湖枕在密林中央,从植株苍翠阳光遗漏的树林中走出来,就是开满了一片雪青色碎花的平底。那潭湖水被丛生的花海所包揽,安静的就像一只幽静美丽的瞳仁。糜稽半蹲在湖水边,指间中夹着一片细薄的鹅卵石,抛扔出去的时候,那枚小石头在水面上弹跳了四下之后,沉进了水底。
“嗯?”
“打水飘啦,很古老的游戏。”一个表情糜稽就知道兴致勃勃的侠客想询问什么了。他俯身在石滩上找寻了一块体积形状恰当的鹅卵石递给侠客。侠客随手一扔,石头漂过水面,落进了湖水里。
而至于飞坦,他手中的石头直接飞到湖对岸去了,连水面都没沾到丝毫。坦大爷哼了一声,挑起的眼角明明就是在自豪。他的这个神情让糜稽没有办法将打水飘的规则说出口,这家伙手中的石头,糜稽毫不怀疑,如果遥远处飞过一只鸟雀类的魔兽,他的石头可以准确无比的洞穿那只兽类的头颅。
也就是说是单纯的野蛮派啦。
这么一想,流星街是在沙漠中,水源本身就是一种稀缺资源了,自然也不可能用在游戏上面。
“童年的时候玩什么?嗯——”面对这个被糜稽抛出的问题,侠客思索了一会儿后笑眯眯的回答道,“我的领地是在流星街外围隔着沙漠接壤的小镇里头。虽然那里面挺荒芜也没什么秩序可言,不过靠拳头说话这一点是绝对的。至于打不过啊,打不过就跑呗,跑到沙漠里面,敌人再大胆都不敢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进沙漠。”
“……你进去了。”
“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一次被追杀进去的时候大概是七八岁,面对一群拿着武器的成年人我可是害怕到要死哟?了解了沙漠的生存环境后,一切都好解决了。”
风暴和迷路,炙热的太阳和饥渴都已经习以为常。童年时期的侠客乐衷于捕获沙蛇,藏匿在沙地下含有剧毒的沙蝎;至于沙漠兔是稀缺资源,捕获到一只就可以在沙漠中多探索一个星期。
就算是再恶劣的死亡之地,都还是会有生物一代一代的在此生活下来。
飞坦嗤了一声:“被人追逐驱赶这一点,还真是符合你的弱。”
侠客咬牙切齿:“在流星街体质差到不得不负责入殓工作的是谁啊?!”
——结果变成了互相揭短。这种揭短演变为争吵,最后险些演变为厮杀。但及时响起的,也是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系统广播阻止了这一场争斗,最后两只蜘蛛理性回归,冷静的用猜硬币解决了这一事端。
[告知各位玩家,刚刚某位玩家已经收集到九十九种指定口袋卡片。为了纪念此项创举,十分钟后开始进行问答大赛,游戏内所有玩家都要参加。题目会有一百题,会出关于指定口袋的问题。答对率最高的玩家,将致赠NO.000的卡片‘统治者的祝福’。请各位不要合上卡片书,稍等一会。]
就在这个背景音当中,侠客取得了猜硬币的胜利。飞坦冷冷的斜了一眼侠客,将武器伞收了回去。
糜稽已经坐在地上将卡片书展开了,出现的问题……也只有糜稽没有遇到过的卡片是无法确定答案的。在答题的时候,飞坦那边像是收到了什么了信息,他在听了会儿后合上了卡片书。
“除念师已经找到了。该返回现实了。”
侠客注视着糜稽,笑道:“帮我跟团长说一声。我申请一段个人活动假期。”
飞坦将面罩向上提了一提,“啧”了一声使用了咒语卡离开了。
糜稽:“你不回去吗?”
侠客懒懒的:“团长不会那么快就除念的,毕竟他除念成功后第一个知道的绝对是锁链杀手。在规划好一切之时他不会这么做,这就表示我还有那么多的自由时间。我的时间可不是完全为了旅团而存在的。”
糜稽:“飞坦看起来对他自己的过去很讳莫如深呢。”
侠客:“那家伙觉得丢脸吧,作为‘弱小’而存在的过去。”
糜稽低下头继续答题了,一边选择答案他一边说道:“我倒觉得截然相反呢。毕竟你们眼里的‘弱小’也并不是什么过错。在游戏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1级的吧,最后演变成了高等级不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侠客在糜稽身边坐了下去,他叼着根草茎,模糊不清的回道:“嘛,毕竟‘入殓’在流星街来看——说起来也挺讽刺的,在那个连三岁小孩都敢杀人的地方,却没有人愿意承担清理的职责。不过飞坦的解剖也是因为这个工作练到炉火纯青的,毕竟要在那样的高温下延缓尸体的腐烂,内脏得放在塑料袋里才行。不过最神奇的就是那一点了,将尸体的体液抽取出来处理后,消除掉颜色气味,就又变成不可或缺的水源了。”
最后获得了最高分的是小杰。糜稽比起小杰来说还差个两分,他站起来揉揉手腕,卡片书也跟随着悬浮起来。接收到来自小杰和奇犽的通信是一个多时辰的时,除了开心的宣告“我们通关了!”之外,糜稽和侠客还被邀请参加庆典。
在人声鼎沸中,那两个小鬼脖子上挂着花环和他们的同行者坐着花车从城市的此处抵达往宴会厅。整个街上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人,宴会厅热闹的像一场声势宏大的春雷。
“之后你们准备去哪?”
“当然是寻找金了!”小杰的眼睛亮晶晶的。奇犽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还是和小杰一起。你呢?”
“带领着你老哥到世界各处转转吧。宅了那么多年,就算是旅行也只能宅在我身边了。”侠客插嘴。
奇犽顿时就炸毛了:“我没问你!糜稽肯定会选择回揍敌客的吧!?”
糜稽:“……诶,可是我是准备四处看看的啊。”
奇犽:“——你怎么连要被卖了都不知道啊?!啊啊啊好烦算了不管你了,随便你吧!”虽然看上去这么生气的发了一通牢骚,但结果,还是在宴会要结束的时候,非常认真的叮嘱了糜稽一大通话。甚至还牵出了他提都不愿意提的伊尔迷作威胁,总之,就是要求糜稽“如果被欺负了就一定要把那帮蜘蛛干净利落的杀掉”。
糜稽同意的那一刻,侠客的笑脸看起来跟哭了差不多。
“那么——再见啦!”
夜晚和白天的交际处,他们并肩站在里美路城堡的最高处。整个城市下面是将散未散的灯火,天际蒙蒙的亮,鸽灰色的天幕上一般是朦胧的星子明月,另一半是即将踏破地平线初升的太阳。人群汇聚了又最终散去,喧闹如同潮水般的退去,石板街上只剩下了彩色的纸屑和高挂的彩旗。
阳光逐渐的、一点一点,连接着温暖平铺在他们身上。
风从远方而来。
他跋涉了两个世界,无论是揍敌客还是侠客,都是终于可以安稳放心共处的归处。以往畏惧的终于消散,苦痛的也无处可踪。
因为有一件事,是被深切的确认了的。
就算是地狱,也可以同你共赴。
☆、蚂蚁篇(一)
从流星街中央唯一的教堂内,全都是白布披裹的尸体。其中有作为人类形态的,也有作为“异形”而死去的。作为“异形”死去的那一部分,有一大半是为幻影旅团所杀。将这些尸体——残缺不全且古怪狰狞的曾为同伴的尸体从奇美拉蚁的城堡搬挪到教堂还是费了流星街人很大一份功夫,芬克斯搬了两具就甩手不干,和飞坦一起蹲在街道边的平顶房上看着衣着白色防护服的同胞背负着一具具形状怪异的尸体,绕过远处一座座垃圾山走上街道,走进教堂。
“现在负责入殓工作的是哪个家伙——不管怎么看这都是很大强度的工作量吧。”
飞坦不理他,他上半身赤裸着,半蹲着低伏着身子像只瞬间就可以暴起攻击的山猫,紧紧盯着黑黝黝的教堂门内。毕竟只要团长不在,芬克斯就会变得话痨至极的这种现象旅团中不管是谁都已经习惯了的。果不其然,即使没有得到回应,芬克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记得有好几个家伙被切割的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们的胳膊和脑袋捡回来。有个家伙是被异化出了六只手吧,那帮负责善后的可千万别只捡了两只手就带回来;负责入殓的能不能缝好这一点也值得深思。现在的‘工作者’都不怎么靠谱,早知道战斗的时候就应该提醒你们动作别太大,下手注意点,给他们保留个全尸减少一些‘工作者’的工作量——”
然而那些“人类”早已失去了作为“人”的外表了。而究竟能不能将作为独自的本体拼装好,也没有人能够确定。流星街已经竭力在维护“死者”的尊严,那即是整个流星街的尊严。
芬克斯在说什么飞坦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狭长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广场对面的教堂。广场上和教堂内不同,停放的是未经处理的尸体。就算是作为人类形态死去,也鲜少能被辨认出身份;这些死者没有姓名,工作者穿行在这些排放整齐的尸体之间,为之编号和确定大致的死亡时间——他们要在尸体腐烂之前依次做好入殓和下葬工作,避免因为高温引起大规模的瘟疫。也有小孩子在,零零星星的散布在广场上;那些几乎全部都是身体孱弱不能参加战斗和工作的孩子,一大半是女孩,那些孩子哼着轻快的童谣,一朵朵的将鲜花轻放在死者的胸前。尽管这些未加遮掩的尸体未经处理,有的肚子被掏空露出内脏,有的则整个脑壳都碎裂了,而那些孩子习以为常一般,步伐雀跃的跳在气味并不好闻的尸体行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