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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 完结+番外 (机智的熊熊)


  阮慕阳识趣地在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碗筷,那碗筷刚从食盒里拿出来,还带着一点余温,捧在手心暖暖的。
  阮慕阳忽然意识到,这是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与人同桌吃饭。
  温初月见阮慕阳端着饭碗半天没有动作,拿筷子轻轻敲了敲他的碗,不满道:“在想什么呢?还想不想长高了?”
  “没有。”一听“长高”二字,阮慕阳飘远的思绪就被拉扯回来,乖乖扒起了饭,还有点狼吞虎咽的。
  小梅就在一旁“咯咯”笑了起来,心道:“把这孩子送来真是太好了,好久未见朗公子与人这么亲近了。”


第4章 人面桃花(4)
  等温初月慢条斯理地吃完饭,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阮慕阳颇有眼色地帮着小梅一起收拾,两人很快就把桌子拾掇得干干净净了,小梅从食盒侧边的格子里拎出一个精致的小瓷壶,把里面的药尽数倒进碗里,然后把碗放在托盘中,小心翼翼地给温初月送了过去:“朗公子,喝药了。”
  温初月正在门口逗猫,懒洋洋地挥动着手里的逗猫棒,那猫上蹿下跳的,看来尤为灵巧,就是怎么都抓不到逗猫棒上挂的羽毛。
  小梅把托盘递到温初月手边,道:“朗公子,今天的药可是大少爷亲自熬的,大少爷待您可真是情深意重。”
  “多嘴。”温初月拿起药碗一饮而尽,把空碗放回托盘里,继续专心致志地逗猫去了。阮慕阳注意到他在听到“大少爷”三个字时极快地皱了一下眉,只一瞬就舒展了,若不是阮慕阳视线一直无意识地落在他脸上,根本察觉不到。
  “朗公子,大少爷对您的好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兄弟间能有什么隔夜仇啊,都这么多年了,您也该放下了。”小梅显然是当惯了和事佬,被冷淡对待也没气馁,不依不饶地继续说了起来。
  “大少爷说——”
  不过这次她才起了头就被温初月截断了:“小梅啊,‘兄弟’二字可别随便乱说——你是不是闲得没活儿干,正好,我想给慕阳添几套衣服,你去给他量量尺寸,叫店里做好了送过来,”温初月把逗猫棒随手丢给阮慕阳,双手卡在桃子的前腿上,把那胖猫抱了起来,接着道,“量完了就赶紧回府吧,天快黑了,一个姑娘家家的多不安全,我也该休息了。”
  小梅撇了撇嘴,慢悠悠应了声“知道了”,乖乖给阮慕阳量尺寸去了。
  阮慕阳送完小梅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温初月还坐在门口,桃子已经趴在他膝盖上睡着了,他慢悠悠地给桃子顺着毛,看见阮慕阳进了院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的模样。
  “主人,现在沐浴吗?我去准备热水。”阮慕阳推着温初月进了屋,关上大门,往房中添了几根蜡烛。
  温初月揉了揉眼睛,懒懒地说:“行吧,去准备吧,”说了一半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纤细的少年,“说起来你抱得动我吗?”
  阮慕阳:“……”
  这点他还真说不准。
  “唉,还是算了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我怕给你压坏了,明天我去黄韫那庸医府上泡个药浴,今天就直接推我回房吧。”温初月拍了拍腿上的猫,它抬起脑袋四下看了看,从温初月腿上蹿下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三两下跳上房梁,在一根粗壮的横梁上卧下来,只垂下一个长长的尾巴。
  阮慕阳推着轮椅走向卧房的脚步忽然换了个方向,径直朝浴室去了。
  “主人,我抱得动。”
  温初月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年人的脸被夜色笼罩了一大半,只能依稀看见一双紧抿的唇。温初月没再说什么,捂着嘴低低地笑了,心想:“原来他还会逞强。”
  浴室很快水汽氤氲起来,阮慕阳特意点上了才找到的熏香,那香味正好和温初月发上的余香一模一样,然后他发现的确有些高估自己了。
  褪下衣衫后,温初月看起来还要单薄一些,他把头发尽数盘上头顶,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纤细的后背,他的皮肤比常人要白一些,烛光映照下宛如一块上好的脂玉,只是那脂玉上横了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右肩一直延伸到后腰,触目惊心。
  尽管温初月瘦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走,还是有一副颀长的骨架,阮慕阳试了三次才把温初月成功抱起来,安稳地放进浴池中。
  温初月见阮慕阳鬓角都出了汗,撇嘴道:“我有这么重吗?”
  阮慕阳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水珠,道:“您不重,您有些瘦了。”
  “哈哈哈……就你那小桌板还好意思说我瘦?”温初月朗声笑了起来,身体微微颤动,在不大不小的浴池中激起一圈圈涟漪,他大半个身子往水下一沉,懒懒散散地靠在池边,一仰头正好能从下往上看清阮慕阳的脸。
  烛火的光点正好映上了他的眼,火焰在他漆黑的瞳中微微晃动,像是自那眸中很深的地方燃起来的。
  温初月眼也不眨,直直盯着他眼中的光点,道:“小十七,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果然,阮慕阳如意料中一般很快移开视线,温初月笑了笑,闭上眼慢悠悠道:“不过啊,只能问一个问题哦。”
  阮慕阳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个破落的院子里?为什么年纪轻轻就白了头?腿是怎么伤的,背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和温家大少爷有什么芥蒂?还有,今天早晨是谁服侍更的衣?
  窗外月色醉人,月华顺着合不拢的窗斜斜洒进来,在温初月脸上渡上一层柔光,他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竟然美得不似凡间之物。阮慕阳的视线就停在他纤长的睫毛上不肯离开,轻声道:“主人,我没有想问的。”
  温初月没有睁眼,却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道:“算啦,一个问题决定不了就先存我这儿,你什么时候决定好了再问也不迟。现在,该轮到我了——”
  温初月倏然睁开眼,“小十七,你究竟是什么人?”
  温初月招呼也不打就睁了眼,让阮慕阳有些猝不及防,直接撞上了他略显凌厉的视线。说来也怪,他一睁眼,偏冷的视线直射过来,周身笼罩的柔光一瞬间就变了质,化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光。阮慕阳一时怔住了,要说的话也断成了两截:“我……不记得了。”
  我并没有被信任啊,他想。
  温初月敛了敛神色,语气尽可能平和地问道:“过去的事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明明阮慕阳的表情和语气都没什么变化,温初月却似从他那被烛火拉长的细瘦身影中品出一丝落寞。
  “偶尔会重复梦到一些不连贯的场景,但我不是很确定是不是过去的记忆,只是感觉……非常真实。”阮慕阳微微侧过头,眸中映照的光点便了无踪迹了。
  “我看到很大的火,烧了房子,半边天都照亮了,我能听见人们的哭喊,马的悲鸣,还有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很近,好像就在我耳边,可我始终听不清他们到底在喊些什么,不管我怎么去回想,都只有头痛而已,我不知道……”
  一只手忽然自下而上靠近,抵在他有些干燥的唇前,后面的话便被一根带着温热湿气的手指截住了,温初月眉眼含笑:“嘘,不知道就不知道,你是阮慕阳,是我的人。”
  近来南方夷族频繁侵扰边界,大大小小的战役不计其数,阮慕阳许是被卷入了战乱,在战争中失去了至亲,悲痛过度导致失忆,最后辗转流落到了郦城。温初月幼年也曾四处流落,看向阮慕阳的目光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温情。
  阮慕阳倏然睁大眼睛,张了张嘴,大脑却是一片空白,什么语言都没组织起来,只有温初月那声音动听的最后半句在脑中回荡。
  ——是我的人。
  少年张着嘴却没说话的模样极大程度地愉悦了温初月,他放下手臂,低头“咯咯”笑了起来,缓缓撑着池底坐直身体,冲阮慕阳张开双臂,道:“行了,抱我起来吧。”
  阮慕阳不自觉舔了舔被手指沾湿的唇角:“是,主人。”
  给温初月擦干身体,套上干净的睡袍,再把他送回房间、平稳地抱到床上自然又废了一番功夫,阮慕阳给温初月掖好被角准备离去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一番折腾把温初月也累到了,他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烛火太远看不清脸,只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阮慕阳走到门前,依依不舍地举起烛台看了眼温初月平静的睡颜,才吹灭烛火关门回了房。黑暗中,那个本该睡着的人却倏然睁开眼,无声无息地笑了。
  少年人的成长比想象中还要快,春尽夏至,阮慕阳的袖口和裤脚都短了一小截,身形也显而易见地结实了。他在铜镜前把自己仔细审视了一番,直到温初月透过窗叫他,才快速走出房门。
  温初月靠在床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眼走进来的阮慕阳,随口道:“今天有什么好事吗?你看起来心情不错。”经过了数月的朝夕相处,温初月已经能从他那无波无澜的脸上读出一点情绪了,比如说,他步伐轻快的时候,通常心情还不错。
  阮慕阳闻言愣了一下,虽说他对过往没有记忆,但大抵知道自己本质上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并不需要很刻意地去克制,就能散发一种与世格格不入的淡漠气质。相反,常人在各种情绪影响下自然而然展露的表情,他却需要很刻意很用力才能做出来,效果还不尽人意。譬如,温初月偶尔会觉得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太无聊了,叫他笑一个看看,然后他努力挤出的笑容往往会让温初月后悔提出那种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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