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挺烦人的。”最后他总结一句,语气上扬,把资料放回原处,“我要去做术前准备了,但他说得对,你最好去骨科或者皮肤感染科这类的,再看看感染严不严重,我可以帮你插个队。”
“那倒不用,我待会去。”
苏风眠陪他去了手术室,硕大的手术室灯管亮堂,他没有朝里看去,而是近乎落荒地快步离开了。
离开后,苏风眠去了一趟苏落崎的病房。
茶水间里已经没有了一次性塑料杯,季知非拿着那一条软绵绵空荡荡的包装袋,感到胸闷焦躁,索性把包装袋扔了。
他又把茶水间的柜子拉开看,依旧没有新的塑料杯。他只好折回诊室,拿起自己的银质素色保温杯,重新回到茶水间。
季知非将保温杯里的茶袋取出来,“啪嗒”一声丢在垃圾桶里,湿漉漉的茶包黏着在垃圾桶的塑料袋上,袋子沙沙响了一秒,垂坠了些。
季知非试探温度地嘬一口,茶还是滚烫的,开水碰到上嘴唇时,他脑子里就浮现出刚才在叶傅轶诊室里看到的一幕。
其实,季知非一开始只看到了叶傅轶的弯下去的背,他本不知道叶傅轶弯腰亲吻的人是谁,直到苏风眠探出个脑袋,用他那尽剩风尘的双眸望着自己,毫不知躲闪。
季知非便感觉自己心律不齐——总之不是阵发性心房扑动,这就是典型的窦性心动过速。
医学书上写,这种突发性心跳加速常见于紧张,兴奋,害怕,激动……
因此放在平时,季知非会不紧不慢地让银保温杯敞开盖子,等待里面的茶凉下来,再喝上一口。
这茶包很贵,而且对于提神和舒缓疲劳都有很好的效果。
可现在季知非只感觉到胸口闷着一只暴动的小老虎,他把泡了一早上的茶水倒掉,没有犹豫,迅速装了一壶冷水。
他喝下半壶冷水,冷水津得他喉咙食道乃至脾胃都一起颤震,最后甚至扩散到整个胸腔。
季知非长长舒口气,至少他冷静了下来。
季知非扭开装水池的红色旋钮,开水从水龙头缓缓流淌而出,进入他的茶杯。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杯口,季知非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不负责任。
半壶冷水,在冬天,说不定还会因此感冒拉肚子。他暗暗叹口气。
水装完了,季知非便离开了这里。和来的时候急匆匆的步子不一样,离开时的脚步要沉重一点。
“你好好躺着,课先不要担心,你成绩好,跟得上的。实在不行,我叫那些老师给你开个小灶。”苏风眠小心地把苏落崎的杯子掖在她身子下,好让冷空气不能趁虚而入。
“谢谢老师!”苏落崎放心地笑了,安静地睡去。
苏风眠多少有点心疼这个孩子,陪了她一会儿,门口进来一个人。
苏风眠一看,是季知非。
季知非来这里查房。
不过季知非没有直截了当地问苏落崎的情况,而是先去问了隔壁床,按着顺序。
苏风眠偷偷地听着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拿出手机打开微博,一直刷新屏幕上的讯息,好掩盖自己的慌乱。
“医生,你不是不久前才问过了吗?我说了我昨天没排便,问了也没有用啊……哎!”
隔壁床的女人一直很暴躁,苏风眠陪苏落崎说话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戾气和不耐烦。
“十分抱歉,刚才登记不到位,我再来问一次。”季知非在本子上写了点什么,来到了苏落崎病床前。
他只是捎带看了一眼苏风眠。
“睡了的话我待会再来。”季知非对苏风眠说,“她醒了就来找我。”
“知道了,季医生。”苏风眠把手机放桌上,抬眼时还是和季知非对视上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忘了!对不起!今天更两章吧!
第5章
苏风眠向学校请了假,等着苏落崎睡醒。
向学校请加并非是因为他认为苏落崎有多重要,纵然他心疼苏落崎,但他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学生而放掉一整个班的课,这很明显不负责。
请假是因为苏风眠想找个理由和季知非说话。
季知非刚才说,在苏落崎醒后去找他。
好吧,他的确不太负责任。
等到苏落崎醒来的时候,已然是黄昏,她睁开眼挪了挪手臂,发现自己的老师苏风眠趴在她病床边睡着了。
苏落崎眼里的苏风眠和普通学生眼里的不太一样。
苏风眠对学生向来很温柔,只是颇有距离感,所以学生都很尊重他,却不爱与他亲近。
而苏风眠把苏落崎当自己孩子一样带了两年,苏落崎早已将他视为不一样的存在,苏风眠浑身散发着光。是善良与爱的光。
私底下,他也很喜欢和身边人交流。苏落崎记得苏风眠最喜欢和她分享最近读的书。
近期看的是《庸人自扰》,是苏落崎看不懂的书。
苏落崎也知道,她对苏风眠的感情不怎么平凡。只不过触碰禁忌的事,苏落崎现在不会做。
她痴痴地望着枕在她床边的人,苏风眠今天穿得很好看。
而他四十岁的人了,面部皮肤只是有点干燥,绷得很紧,不过涂了大宝SOD蜜或者几十块的芦荟胶后就好多了,看起来还是很滋润。
精致之下,苏落崎也察觉了他的疲态。
苏风眠难得像现在这样睡得这么安稳,眼珠子都没有动,看来是连梦都没有力气做了。
平时周末,苏落崎通常会在苏风眠家里度过,而周一至周五都在学校住宿了。
苏落崎在苏风眠家睡得却还没有在学校好。
不是因为苏风眠家环境差,相反,苏风眠家干净整洁得不像一个单身男人该拥有的——这也许是种偏见罢了,她总觉得这么爱干净的男人应该早早地就找到了老婆结婚才对。
他家沙发上没有多余的枕头,茶几上没有除了茶杯和定期更换的鲜花之外的东西,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每天都换新的……
除了厨房没有刀只有简单的小刀片或者是削皮的刮刀这一点让苏落崎费解外,其他的地方,苏落崎都很喜欢。
苏风眠的家舒爽至极,和五星级酒店有的一比。
但是苏风眠晚上总失眠,他喜欢半夜去厨房煮东西吃。或许是因为没有刀,他喜欢煮面食,或者熬粥,这些不用拿刀切切剁剁的食物。
他很少吃肉,肉都是冰冻在超市冷冻过里已经切好的。
青菜通常是整棵地煮,偶尔随意撕下几片菜叶。
相比起做饭,粥粉面这些食物不算复杂,却也不是蒸个包子烤个面包这么简单。
粥粉面总得用餐具配合食用,因此颇具仪式感,似乎是他对于生活最后的不妥协。
苏落崎吃过苏风眠做的粥粉面,真的很好吃,浓淡刚好,不像她父亲口味那么重,下盐就像下雪。
而苏落崎的疑问总是很多,是个“问题少女”。
她有一天晚上吃了苏风眠的面,问苏风眠:“老师,你这手艺也不该单身四十年啊!为什么啊?”
当时是深夜,苏风眠看起来很疲惫,眼神郁郁的。
苏落崎本想用这句话燃起异常寂静的气氛,奈何苏风眠听了后,顿了顿筷子,低头安安静静地把面吃完了,沙哑着嗓子对苏落崎说了句“早点睡”。
苏落崎吓了吓,她知道苏风眠是想哭了,她以前在她爸妈离婚时,听过她父亲这样对她讲话。
但他很隐忍克制,第二天早上还是笑着对同学说话,笑着上课。
每天上苏风眠的课仿佛身处草丛深处,沐浴阳光,清风吹拂。
苏落崎望着苏风眠发旋良久。没有找到白色头发。
病房其他病人也在休息,于是这里安静得听得见窗外的风声,混在夕阳里的呼啸大风,似乎要把天地给搅入一块暖色颜料盘里。
几分钟后,她听见门口有了动静,是医生季知非走了进来。
只见他环顾一周,站在门口说:“3号床病人家属在吗……?”
“嘘——”苏落崎立刻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睡着了。”
季知非沉默片刻,进了病房,走到苏风眠旁边,看看苏落崎,又看看苏风眠。
季知非若有所思地端详苏风眠睡颜一会儿——这俩人长得倒不像。苏风眠是干净舒爽的书生样,这个姑娘倒是眉眼间有几分精明伶俐。
苏风眠似乎被这动静吵着了,皱了皱眉,呓语几声,头埋进臂弯里,季知非就看不见他的脸了。
季知非伸手想推醒苏风眠,手却在空中被苏落崎截住。
“别叫醒他,他好不容易睡得这么安稳。”苏落崎用气声对季知非说,带着责怪,“医生有问题可以直接问我,我也是成年人了。”
季知非手停在空中片刻,最终还是收了起来,收起来时手背有意无意地碰到了苏风眠的发丝。
他先是思考了“好不容易”是有多不容易,再是思考了他到底是不是真有问题想问这个三号床的病人。
答案很明显。
一分钟后,季知非略带尴尬地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脱下了自己的白大褂,随手丢在苏风眠身上,白大褂便飘似的落在苏风眠黑西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