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稍后......”
......
不知道这句话被免提播放了多少次,而校门口的停车位始终没有空出一个。
叶傅轶总算是按耐不住了,心里烧起来一点郁火一样,他把车停在了马路旁——乱停乱放违法违规,他知道,但他实在是等不了太久。
叶傅轶走到学校门口,却被保安拦下:“请出示教职工证。”
他无奈地解释:“我来找一个老师,叫苏风眠。”
“苏风眠,哦我知道,我要打个电话确认。”保安说着进了保安亭,里面有一个座机,“稍等。”
听到这话,叶傅轶倒是莫名地舒了口气。他生怕听到什么戏剧性的苏风眠已经不在这边教书了之类的。而且他也的确想过这个问题,那他觉得自己大概会短时间的抓狂。
“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你跟他说我姓叶。”
“好的。”
“是某个叶先生。”苏风眠正在焦头烂额地改学生写得一塌糊涂的作业,尤其是看到某个学生能在生物填空题里写上“孤独”二字的时候,他只想把笔摔了,虽然他不是一个暴戾的人。
叶先生,不用想也知道是叶傅轶。
从那天后,他再也没有回复过叶傅轶的消息,也没有做好真的和他说再见是准备。对他来说,其实是差一个适当的理由,分手需要理由,他没想好要怎么和叶傅轶说自己是怎么知道一系列的事,也不知道用什么语气告诉他,他的妻子何殷来找过一次自己,就在昨天。
不过他是没想过叶傅轶会找上学校来。
“你让他进来吧,告诉他我在五号教学楼三楼理科办公室。”
“好的。”
“谢谢。”
苏风眠把电话挂断,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这个点,一般其他老师都去吃饭了,但他还在继续改卷子。
这段时间他给学生布置的作业比以往多出一倍,他对学生说的理由是一模成绩不理想,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只是在给自己加工作量,不想让自己闲下来想关于叶傅轶的事。
苏风眠瞥一眼压在胳膊肘下的学生的作业,那些稀稀疏疏的填空题好像一下子变得密密麻麻,黑色的字爬满了卷子,他感觉这些字几乎要爬上他的手臂了。
“啪嗒”一声,他手里握着的红笔掉在了桌上。
他把红笔重新握起来,在凌乱的桌面上寻找笔盖,抽屉,收纳盒,笔袋,文件夹......直到把全部卷子资料又翻乱了也找不到。
“苏风眠。”
苏风眠听见自己名字下意识抬头。
叶傅轶的声音显得有那么些陌生。整整一周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也没有见过他的样子,别的不说,苏风眠只觉得他和自己一样憔悴了很多,可是胡子依然剃得干干净净,嘴唇依然被一层薄薄的唇膏保护着,走近了便能看得到一点点膏体光泽。
可是苏风眠还是感觉到了叶傅轶的疲态。
他知道叶傅轶最近在忙离婚手续的事情。
“我手头还有一点作业没有改完,你有什么事就去走廊等等吧。”苏风眠收回目光,把桌面乱了的卷子又收拾整齐。
“我......赶时间,晚上还要值班。”叶傅轶看一眼腕表,目光又落在了苏风眠身上,等着他的回应。
苏风眠听了这话,也不打算兜兜转转了,把红笔放下,出了办公室,叶傅轶跟他去了外走廊。
学校的外走廊靠河,每天在五六点的时候,只要没有下雨,都能望见天边的晚霞,通常是橙红色的,像咸蛋黄化成水晕开了,流入河水里。
今天也不例外,只是苏风眠没有心情欣赏落霞。
“就算要分开,话也可以说清楚,不要一声不吭就走了。”叶傅轶声音很低,几乎只有站在身边的人能听见。
苏风眠偏偏是喜欢这个声音的,和季知非很像,却又有不一样。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像的那一部分还是不一样的部分了。他只感觉到难过。
“你有一个儿子,对吧。”苏风眠轻轻笑了笑。
“嗯。”叶傅轶心里咯噔一下,眼前的金黄色河水泛起的波光像一只只图钉铺在水面上,刺眼刺骨。
就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苏风眠已经知道他不仅仅是有一个儿子,而且是已婚。
“但是我快离婚了。”叶傅轶解释得很急促。
其实他本不打算坦白的,本打算离了婚,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苏风眠可以不用知道他有这么一段时间处于婚外情的状态。
“快,所以是还没有离。”
“正在办手续。”
“你老婆来找过我。”
叶傅轶只觉得话题有那么些跳跃。
“我猜到了,所以你是因为这个一直没有理我吧。”
苏风眠摇摇头,低眸盯着搭在栏杆上的双手。落日余晖落在他的手心里,可是握不住,一旦握住了手,光线就进不去手掌心,握住的东西就只有黑暗。
“你不想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为难你了?”
“没有。她说,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的婚姻失败是因为你喜欢上一个男人,她说所有理由都可以接受,只有这个不行。”苏风眠的声线像眼前的流水一样平静,也只有他自己和老天爷知道,从何殷昨天来找过他以后到现在,他给自己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设。
不过想起来也很有意思,他从崩溃到迷茫再到接受现实只花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期间有九小时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苏风眠偶尔也佩服自己的承受力。
“傅轶,我不想对你的婚姻做任何评价,我没有资格。但我也不想成为伤害别人的一个人。”
叶傅轶只保持沉默,他知道苏风眠会有他的理由,但如果是这个理由,他大概会不甘心,会很后悔。
他在想,如果不是因为他隐瞒了结婚的事情,苏风眠或许会选择和他一直处下去,平淡也好热烈也好,总之会一直相处下去,他知道苏风眠喜欢稳定,而他现在也疲惫于所谓新鲜的男男女女。
凑合也好不凑合也好,还剩下几十年,一起搭伙过日子也是美好的。
“如果,如果我不是因为你而想和她离婚呢?”
“可是我对于她已经是一个创口了,不论你因为什么。”苏风眠说,“我过不去这个坎,也不会试图过去,我们还是分开吧,这样我没那么难受,好吗。”
他说得已经很直白了,叶傅轶没有理由再纠缠下去,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把想问的话全部咽进肚子里。
苏风眠拍拍他的肩膀,咧嘴笑着说:“好聚好散吧,祝你开心。”
“你也要开心。”
“那你去上班吧,六点多了。”苏风眠挥挥手便走了,走到一半又想起点什么,回过头说:“我一直没有回你消息其实也是我的不对,但是......”
“没事,你去工作吧。我也要去上班了。”叶傅轶努力让语气轻松些。
苏风眠点点头,又转身离开。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背影像一只在冬天飞向南方的燕子。
叶傅轶到最后也没有问苏风眠到底还爱不爱自己,这样的话实在是像小情侣分手时才会问的无意义的话。爱也好不爱也好,四十几岁,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爱不爱又有什么关系。
苏风眠回到办公室,把门顺带关上了,已经有一两个老师吃完饭回来,和他寒暄几句又继续工作。
他突然觉得心里很空,好像这一个星期以来,或者是这几个月以来的压抑都全部释放了,只剩下一个空芯。
他重重地坐在办公椅上,椅子旋转一个小角度,转到他面前是搁在桌面的手机。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他拿起来看,由于设置,他只能看到微信提示他有消息,但是看不见消息内容。
苏风眠滑动屏幕,是叶傅轶发来的,他心脏扑通一下,但终归是石子沉入水中不再有波澜。
“对不起,你一定要开心。”
第35章
“FM87.9电台正在为您播送......”
叶傅轶坐在车内,才发觉车前玻璃上附上了一个罚单,薄薄的打印纸夹在雨刮器上,被风吹得抖得厉害。
他只好又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去把那个罚单抽出来,看一眼。
偏就这时这阵风吹得更狂了,天空飘起来细细麻麻的雨,有点像沾湿了的棉絮,罚单上也沾了雨水,他赶紧收好塞进口袋里——这是这座城市这小半个月以来难得的降雨,大部分的路人都没有随身带伞,纷纷唏嘘地往屋檐下躲。
雨没有下很大,但是持续了很久,叶傅轶把车开回医院的时候,足够让汽车完全地淋湿了。
他突然想起其实很久没有洗过车了,趁着这次下了雨,汽车彻底脏了,他把车开进医院地下车库,打算把车冲一次再回去值班。
他内心异常地平静,哪怕乘电梯上楼拿桶,一路上遇到了好几个护士和实习生和他打招呼,他也笑着回应。
“叶医生。”叶傅轶正提着空荡荡的水桶往一楼的洗手间走去,听到了有人在叫他。
叶傅轶回过头,看见了不那么想看到的人,季知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