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很快接通了,我男朋友轻快清亮的声音传出来:“怎么啦阿卓,有什么事吗?”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宝贝,你在哪?”
他似乎有些疑惑:“我在和班里同学一起刷夜呀,你知道的呀。”
我应了两声,眼睛盯着手里那个染血的脚链,大脑一片混乱。这到底是谁的恶作剧,还是明晃晃的威胁?
毕竟这个世界有时候不是那么安全的。
我犹豫了一下,怕吓到他,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没什么,我有点想你了,我去接你回来好吗?”
他那边有点吵,大概开了外放,叽叽喳喳的打趣声顿时响成一片,有人喊着“律你和男朋友感情这么好吗,分开一天都不行,还要接回去”之类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好”,然后把地址发给我。不算很远的路程,我拿好钥匙出门打车,让他在那里等我。
我那时候脑子很乱,满心都是那个脚链,甚至决定安全起见,把他接回来之后明天还是直接报警算了。
所以我没有注意到,有一辆车悄悄跟在我后面,没开车灯,一直跟到我去接他的地方。
之后的记忆变得有些混乱,掺杂着明显的情绪波动,恐惧、愤怒、悔恨,交织在一起势必要把我淹没。
我在路口下车后,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
我猛然回头,是一张很普通的中年人的脸,是华裔长相,有点眼熟。
他冲我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
我一个激灵,几乎快忘掉的记忆一下子全都想起来了。
像我说过的,这个世界有时候不是那么安全的。
我七岁的时候遇到过一次绑架。
根据后来警方的审讯,就是一起普普通通又胆大包天的绑架勒索。
因为我家里有钱。
我那会不清楚具体的概念,只知道绑匪索要完金额,家里直接就给打过去了,当然同时也报了警。
绑匪估计懵了,大概是没想到绑的人这么值钱,于是又要了一笔。
这个时候,我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已经快一天了,之前被下了迷药一直在睡,刚醒了一会,没有东西吃,只喝了一点水。屋子里不光我自己,还睡着一个男孩。我悄悄摸摸地把他踢醒了,他敲着头爬起来,不哭不闹,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
这就是后来和我关系匪浅、一度以为我在对他进行性骚扰的L。
绑匪在外面大声地商量怎么分赎金,甚至提及等拿到钱是把我俩扔在这不管还是干脆撕票。我们两个一直被关在屋子里,连手都没绑,他们只搜了搜身拿走了我可以打电话的手表,压根没把两个小男孩放在眼里。
我鞋底藏着一块定位芯片。
我把这件事小声告诉了L,说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让他不要害怕。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觉得他会在害怕的样子。
虽然后来L安慰我说,他确实很害怕,但越害怕就会越冷静,所以害怕的时候表现的就跟不害怕一样。
我信了他的鬼话。
而且我怀疑他在套娃。
L听完我说的话,点点头,我俩在昏暗的屋子里屏着呼吸不敢出声,那扇打开一道缝隙的破破烂烂的门外面把手上缠着几圈锁链,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漏进来一点。
L悄悄地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跟我比了个口型和手势。
我心脏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忍者没出声地和他摸到挂着一把大铁锁的窗户边,蹲下来,让他踩在我身上。听到他把眼镜拿下来,咔嗒一声拆下了眼镜腿,紧张地往门外看了一眼,扶着墙站起来去戳对面窗户上的锁眼。
大概不到一分钟的功夫,锁开了,L把锁摘下来,轻轻打开窗户。我肩膀一松,他撑着窗台跳上去,冲我伸出一只手来拉我。
我:“……”
是吗,这么容易的吗?
这好像跟电影里的情节不一样?
L让我把带着定位芯片的那只鞋留下了,他说他身上也有定位的东西,信号更强一些。
我俩从窗户翻出去,那是二楼,有些高,我往下跳的时候扭到了脚踝,L似乎也伤到了,但我俩都没出声,摸黑在深山老林里跌跌撞撞地窜,他拿着眼镜到处晃,终于找到一个有信号的地方。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在眼镜片上调出个电子屏幕,开始拨号打电话报警。
我俩找了个块没树的空地,大概半个小时后,直升机就到了。
这起金额巨大的绑架案以人质自己出逃并报警报点迅速成功结案。
绑匪被警方循着我留下的定位芯片抓获,审讯判决后入狱。
之后听家里偶尔说起的意思,似乎是找了人,让那些人在里面吃了些苦头。
我只在法院的旁听席上看见过那些绑匪一次。
其中一张脸现在就站在我身后,冲着我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第11章
但我已经不是那个七岁的毫无抵抗力的小男孩了。
那次绑架之后我练了好些年的开锁技能和武术,想也没想转身抓住他手腕就是一个过肩摔,扯着他胳膊一脚给他踩脱臼了。
他在地上弓着身体,痛苦地吼叫:“我操你妈!你们在车里看热闹吗!还不快把这小兔崽子抓起来!”
眼前突然亮起大闪的车灯,我猝不及防,下意识用手遮在眼前。
然后我听到耳边有个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飞了过去。有人大喊:“站在那!不准乱动!”
我意识到那是什么,身体克制不住地战栗,呼吸变得急促,大脑嗡嗡作响,很慢很慢地把手举过头顶。
车里还有三个人,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枪。
他刚刚开枪了。
另外两个人拿着绳子和麻袋慢慢朝我逼近,快走到时一人拿绳子去缠我的手,另一个人弯腰去扶地上那个人。
“他妈的杂种!”地上那个人被扶起来,捂着手臂,狠狠在我肚子上踹了一脚,我受不住冲力倒在地上,绑在手上的绳子脱落出来。
啧。
腹中一瞬钝痛到麻木,牙齿磕破嘴唇,一股铁锈味。
“行了,先把人绑回去再动手!别被人发现了!”拿绳子那个人制止了他,重新向我走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你他妈开个屁的枪!亏得跟了一路这儿人少。”
我大脑被眼前的情形和麻木的痛意占据了全部注意力。
以至于忘记了这次出行的目的。
就在愣神时,我身后巷子里被踹飞出个铁制的垃圾桶,狠狠撞在拿绳子的人身上,把他撞倒在地,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翻了一地。
一只手很用力地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带着我闪进巷子里,没命地往前跑。
耳边是高速运动下呼啸的风,震得人鼓膜充血作痛。
身后有人和车追上来的声音,杂乱又压抑的低声叫骂,甚至有颗子弹从我们身边打过。
我们没停下来,我的小王子拉着我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咬着牙,脸色都白了,和我在四通八达的巷子里逃生。
我没合时宜的想,我们真像一对私奔的亡命鸳鸯。
这里地势偏远,我们没怎么来过,等反应过来已经跑进了死胡同。
追在身后的人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下短暂失去了我们的踪迹,手电筒刺眼的光在附近挨个巷子里闪过。
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时怎么想的。
强烈的恐惧促进了肾上腺素的分泌,而爱意和绝望又激起我满腔热血和勇气。
有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人类其实可以强大到战胜对死亡的恐惧。
这条巷子尽头有一个很小的分岔口,掩盖在没有灯光的黑暗里,我把他藏在那里,告诉他别出声,不要出来。
他死死抓着我的手,红着眼眶不住的摇头,脸色煞白,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出来。
他给我看他的手机通讯,上面显示他在之前已经报警了。
可是警察行动再迅速,也快不过数十步之遥的匪徒。
他的领口有血,奔逃中有一颗子弹擦过他的锁骨下方,留下一道冒血的伤口。血流出来,染红了我的眼。
我很强硬地把他的手睁开。我知道他的性子,其实向来不会忤逆我的意思,尤其在我十分坚决的时候。
我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告诉他不会有事的,等我回来接他。
我说:“别害怕,小王子,这次换我回来接你。”
但是我食言了。
我借着黑暗摸到那条巷子口旁边隐下身,在他们其中一个人进来时突然发难,腿往下缠住让他失去平衡,手肘狠狠顶撞在他腹部,他踉跄后退,撞在另一个人身上。
我转头就向外跑。
我大概又朝着他藏身相反的方向跑过四个,或者五个巷子,七拐八拐的模样,大同小异,在昏暗的天色和灯影下,无数望不到尽头的分叉口像是隐藏在黑暗的怪物,无声张大吞吃人的口。
我在过于剧烈的运动中,甚至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警笛声,但不知道是不是充血后出现的耳鸣。
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灯晃着暧昧的重影。追在我身后的人好像狠狠的骂了句什么,左腿传来一阵剧痛,我一个踉跄扑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