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外院的小厮丫鬟都知道这事儿,没一顿饭的功夫便传到大少奶奶的院里,老太太在屋里早已经乐过一回了,大少奶奶心中却满不是滋味儿,红指甲都嵌进肉里了也不觉得疼,转头又笑盈盈地去给老太太贺喜。
老太太看大少奶奶进来,便收了收面上欢喜的神色,平常说话般与大少奶奶讲,你莫要与外头那些个小门小户一般计较,她以后进门如何哄着爷们儿高兴也都是个玩意儿,越不过你去,来日生了孩子,若是个男丁你便收过来养,也是长子嫡孙,我也圆满了。
老太太都这般说了,大少奶奶奶哪里还有张嘴的余地,老太太有意拿长子嫡孙来刺她的心,谁叫大少奶奶平日里喜欢揽事摆款儿,家下人都不得人心,李妈妈也总在老太太面前挑拨抱怨,说她没有老太太这般福气深厚,偏还想拿了老太太的权柄,真是叫人不自在。
想她大少奶奶在家做姑娘时便厉害,嫁进傅家后锋芒尤甚,事事要压大少爷一头,偏还要博好名儿,这些老太太都看在眼里,一时不发作罢了,如今得了这个由头还不挫了她的威风,镇得她翻不起身来。
大少奶奶气的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在老太太处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她想着傅渊那等心腹大患都未除了,现又跳出个拦路虎,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怎能叫人不心焦。
傅家后头两个院子,一喜一悲显得分明。傅渊乐得做富贵闲人,抽身而去,说是自己身上不爽利,怕死得很,到外头去寻丹问药去了。大少奶奶只当是有了药效,一边又得顾忌大爷外边的混账老婆,便任由傅渊去了。
“大哥哥寻丹问药寻到这里来了?”赵子旭捧着碗赤豆圆子看着傅渊进来,阮聿宁便忙拿了个手炉给他。
刚立了冬,外头凉风打着旋儿的吹起来,傅渊一早掀了毡帘走进厅里,看着早早穿上暖裘的阮聿宁,笑着把手炉又推回去,道:“我不冷,你拿着暖和。”
傅渊才坐下,便拉着阮聿宁看了看,见人气色不错,便应下赵子旭的话,“我正要找个清净地来休息休息,谁想你也在这儿,聿宁也不嫌她聒噪,还不赶她出去?”
赵子旭一双狐狸眼睛在两人身上绕了一圈,眼底划过一道精光,笑着说:“等我吃完这口就走,这给大哥哥你当牛做马去!还请大哥哥别总望着眼前人,以后要多叫我吃饭才是。”
傅渊知道赵子旭一张嘴不着边际,看阮聿宁也跟着笑了,便道:“还能少得了你的一口粮?”
赵子旭乐呵呵地喝完碗里的糖汁扬长而去。阮聿宁回过头来与傅渊说道:“四爷身上不舒服?要不叫史先生来瞧瞧,总安心些。”
傅渊笑看着阮聿宁道:“哪里是真难受,昨日听家里的大少奶奶在院里打鸡骂狗,闹了一日,我觉也没睡好便寻了个由头跑出来,聿宁见我可怜,就收容我在这里一两日罢。”
阮聿宁哪知傅四爷还有这般无赖的时候,便笑道:“就像四爷说的,后院里拈酸吃醋是常事,这还不是自己的妻妾便先恼了,等来日四爷娶了亲,三房五妾的,怕是更要头疼了。”
傅渊正一瞬不瞬地看阮聿宁,眼底游曳的阴浊安静了下来,他道:“我自幼看着父亲兄长这一堆情债纠缠,已经是理不清楚。若到了自己头上,自是要钟情一人,方不辜负情谊,便是最好的了。”
阮聿宁抱着手炉,歪着头笑着打趣道:“不想四爷竟是个情种。”
“如今我这般落魄,聿宁还笑话我?还请聿宁疼顾些我罢,先舍张小榻与我歇上一觉再说。”说罢傅渊撑着额角,眼下泛着层青黑,倒像是累极了似得。
阮聿宁看着傅渊这般模样也是忧心,却仍有顾虑,想来想去还是不好意思地说道:“四爷是知道的,我家里简陋,若现叫下人去布置厢房怕是要耽搁时间,四爷熬过了困劲儿岂不更累,不如——”
“不如就宿在聿宁房中,东西都齐全,也不必劳烦动用管家,岂不正好。”傅渊打断了阮聿宁的话,接着说:“聿宁总不该嫌我。”
阮聿宁一顿,已是哑然不语,还没回过神来便已经被傅渊拉到了卧房中去。却说这阮家不似傅家一般用的是新式大床,阮聿宁的床榻依旧是旧时的木雕拔步床,架子上换了忍冬花的厚帐子,塌前的书桌椅柜,一应摆设物品皆与傅渊从前来时见过的一样。
阮聿宁本有午睡的习惯,今天又是个刮北风的天气,他便没想往铺子去,原是同赵子旭说过几句话便想着回房里休息,如今见了傅渊要歇在这里,反倒不好睡了。
傅渊看出他的为难疑虑,于是在屏风后换了傅全带过来的衣服,一手揽过阮家少爷睡在里间的卧榻内,又给小少爷脱了厚重的裘衣盖好被子,见他也不挣扎却是一退再退蜷缩起来的模样,好笑道,“自家兄弟一起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放心,我守在外边,决不会让你着凉。”
傅渊大概是真累了,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没几分钟就睡着了。阮聿宁被困在里面见他睡熟才侧躺过来,一时愣愣地看着傅渊,竟是半点睡意也无。
因他怕冷所以房里的门窗都关的死死的,落下的帐子里睡着他们两个,灰蒙的光线从帘子外头照进来,正好落在傅渊舒朗开来的眉眼上,他生的冷峻,面上的线条也是凌厉深刻,一双黑沉的眸子略扫一眼,看谁都要吓得一颤,唯独薄唇微挑,在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的寒冰都化作了山岚雾霭,将幽邃的瞳目遮去大半,显得清淡温和。
阮聿宁第一次遇见傅渊的时候正是春分,柳絮阵阵漫天飘摇,阮聿宁那时年幼,咳疾反复不愈,每每上学路过那一排栽种了杨柳的长廊时便难受不已。
德信楼后有一处幽僻之地,有一回阮聿宁无意撞见白家的公子在那儿抽烟,燎人的烟火伴着细碎的柳絮飘过来,呛的他咳嗽不止,那白公子听见了声响转过头来,阮聿宁见他指间的星火愈盛便想好心提醒他,这柳絮太大,抽烟容易着火。
可那白公子面色不虞地走过来,颇为恼怒朝他呵斥了两句,讲他是个痨病鬼,日咳夜咳,闹教室里都不安生,如今还要来多管闲事,当真是坑害旁人。
阮聿宁听得面色通红,心里哽了一口气,又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无奈只得转身走开。谁想那白公子却不依不饶,把他那套用在茶室青楼里的手段施加在阮聿宁身上,白公子一把拦住这白嫩嫩少爷,调笑着说他生得这般女气,莫不是真的女扮男装来的姑娘。说罢直接伸手掀开阮聿宁束在裤子里的衬衣,想要看看这小少爷的身体,辨一辨雌雄。
阮聿宁捂着嘴不让柳絮呛进鼻子,又不防白公子的贼手,他一时又怒又气,推拒不断向后躲闪。
只听哎呦一声惨叫,那白公子捂着左臂摔在地上,阮聿宁看着他疼得呲牙咧嘴,整张脸都胀紫了,他是被自己的烟头烫伤了手心,皮肉焦糊的味道弥散开来,阮聿宁皱眉别开视线,而这一抬首,便看见了傅渊的眼睛。
一朵淡色的绒絮落下来,正好划过傅渊的深黑眼瞳,就在他眨眼一瞬,柳絮的绒边像是沾湿的羽毛般飘进了他的心里,随着他失控的心跳顷刻间涌进他的喉管,带着轻微的痒意,那种凝滞充盈的感觉一度让他连正常呼吸都做不到。
傅渊告诉他,若再有下次,可以直接用烟头戳进眼睛里。
青砖堆砌的廊柱投下细长的影子,阮聿宁跟在傅渊的身后,看见他穿过一道道光影,那段回忆就像照片一样随着傅渊消失的身影而逐渐褪色。
如今阮聿宁却很是欢喜,因为他能一直看着傅渊,甚至可以用指尖从他高挺的鼻梁一路轻划下去,埋在软被里的嘴角悄悄上扬,无声地道出一句迟来多年的谢谢。
第8章
他们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才罢,傅渊先醒过来,听见老管家在外头说胭脂稻熬好了,问是摆去前厅吃,还吃端到房里吃。傅渊靠在高枕上看着阮聿宁好容易才睁开眼,怔愣着半晌没回过神,就知道他还没醒,便叫老管家端进房里吃。
他们盖着一床绣被,傅渊也是毫不避忌地将阮聿宁侧抱过来,一手探进他衣衫的下摆,朝里摸了摸阮聿宁光滑的后背,果然触手一片濡滑,满手湿汗。想是他怕阮聿宁着凉,所以将人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出了许多汗,可怜阮聿宁睡相极好,热了也不动,生生睡了一觉醒来,连衣服也湿透了。
傅渊叫了六子拿来阮聿宁的寝衣准备亲自给他换上。六子却不敢叫傅四爷做这样的事,他刚想撩开帐子服侍阮聿宁起身,傅四爷竟更快地从床帐里拿了寝衣,回头又将帐子放下。
六子低头瞅了瞅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呆了一会,再不敢说话,只候在外头等四爷吩咐。
傅渊仔细着在被子里解了阮聿宁的衣带,生怕他着风,所以不让人坐起来换衣服。而那阮家少爷此时困顿的还想着要睡,哪里知道眼前人在做什么。
傅渊将湿衣服褪到阮聿宁的腰间,垂眸便瞥见他白皙的胸膛上现出的两枚小巧的乳首,因湿润的汗液打湿了皮肤而显得愈发殷红起来,阮聿宁正闷在被子里出不来,倒将他周身的那股清甜的香气烘的暖热,从颈间的缝隙里直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