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家庭。如果那个时候换作是我,不一定会有你做的好。”孟知秋顶着他的黑眼窝说着。
三十岁,人生行将要过半,少年时那些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的事情,放在今时今日轻易的就变的清晰明朗了。
这座城市大学扎堆,白然所在的学校是所重点985大学,学校的大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他们坐在校外的一家咖啡馆里等白然和林萸清。林壑清手里的白开水喝下去三分之一,白然和一个女孩儿推开门向他们招手。林萸清比白然高了近一个头,身材纤瘦,仔细看去,眉眼和林壑清像极了。
兄妹俩相对片刻,林萸清就移开了视线,没有人想好要怎么开口,问些什么。白然从孟知秋的熊猫眼上移开视红,拉着林萸清的手,使劲将她放在手心里的指头捋直,示意她开口。
孟知秋余光看见林壑清将手放在腿上不停的敲着,他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动作不是不耐烦,大概是在琢磨着开口的措辞。他将手伸过去抓住了林壑清的手腕,掌心温热的触感传遍了林壑清的整个手臂,他停下了敲打的手指。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白然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气氛一下子缓和起来。林萸清的视线对上林壑清,“哥,你还好吗?”
林壑清没有料到她这么突然的叫了一声哥,看着人,一下子愣住了。
“哥,我很想你。我找你以前的同学问过,他们都说和你没联系了。这些年你过的好不好!!”林萸清说着,红了眼眶。
林壑清记得小时候,他的妹妹很少哭,纵然被欺负了,也不会轻易哭,总是将眼泪包在眼睛里,等他出头替她收拾欺负她的人,她就在一边拍手叫好,是个倔强的小矮子。他看着林萸清发红的眼眶,仿佛隔着远远的时光看着她一点点的长大,变成眼前的样子,“小时候我还以为你会是个小矮子。”林壑清逗她,“现在长这么高了,竟然学会哭了,你小时候要是会哭,打你的人至少少一半。”
“为什么?”林萸清被带偏了,问了一句
“因为哭声能引来大人啊。”
他说着,林萸清的眼泪就跟着噗嗖噗嗖的掉了下来,“都问你过的好不好了,你别老岔开话题不回答,我会觉得你过的很凄惨。”她这样说,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她无法想像她十几岁的哥哥要怎么在外面活下去,她小时候不懂,可现在懂。
“我要说一点也不惨,你肯定也不信,但是真没有那么惨,你看我是不是挺好的。”林壑清说完,有点心虚,又开始把手放在腿上敲着。
孟知秋看懂了,是准备去对过守口如瓶的意思。
白然预想中兄妹痛哭相拥的的场面没有上演,除了林萸清的眼泪外,他们像很久不见的朋友一样坐在一起闲聊,虽然大多时候是哥哥问,妹妹答,全是问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生活本来就是由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组成的,普通人成长的过程也是由一地鸡毛蒜皮拼起的,他想通过这些微小的事情补上这十几年缺失的时光,也想知道当年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因为他的离开而得到了一些应该有的关注。
白然对着孟知秋的熊猫眼觉和又是担心又是好笑,刨根问底的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走到学校门口,白然想起再过一个多月学校里的银杏该黄了,随口邀请林壑清和孟知秋来看。
而林萸清凑到林壑清身边,像小时候要说悄悄话一般的说:“我不会告诉他们我见你了,哥。”说完转身要走。
“小鱼儿,”林壑清叫住她,“如果需要,你记得一定要跟哥哥讲。就像小时候一样。”
林萸清对着他点头,转身快步的跟上了白然,朝着校门里一条笔直的小路向前走去。
林壑清望着远去的背影,看着小女孩一点点的长高,不论那些日子是过的怎么样,她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和人生。
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来看着她变得更好。
☆、表白
一别十几载,人生草草半程已过,乍然相逢,一个满怀喜悦,一个悄然释怀。
原来那一直盘亘在心上的,其是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己竟然也有钻牛角尖的时候。
林壑清将孟知秋送到学校,担心猫窝早已被昨天的大雨淋塌,着急着要回去看。孟知秋不肯,执意让他等到午后见了宋祁家长和他一起回去修猫窝,理由是现在眼睛没消,不方便去上课。
学校门口的有很多小面馆,林壑清一把拉着孟知秋进了一家重庆小面馆。老板说一口弯弯绕绕的方言,笑着问吃什么,孟知秋嘱咐不放葱,少辣。
林壑清坐定,盯着孟知秋看,眼里是明明白白的疑惑,是在问,又怎么知道我不吃辣。
“昨天在食堂,你要的菜都很清淡。”孟知秋说。
林壑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说道:“孟老师,你这样细心......真是......”说到这里,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我以前也没发现自己能这样细心。”孟知秋回他的话,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只因为那个人是你。
孟知秋将宋祁的母亲约在了旁边的奶茶店里,林壑清坐在旁边另一张桌子上等,桌上放着孟知秋点的温水。
林壑清面对眼前的温水有些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他矫情到在九月底需要喝温水了。心里这样想,却一口一口的抿着,没有停下来。
宋母脸色并不好看,宋祁坐在旁边双手攥成拳偷偷的朝孟知秋使眼色。
孟知秋点头问好,宋祁的母亲应的勉强,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转学的事我们已经决定了。”
“您转学了以后他们就能断了联系吗?您不能每天24小时跟着宋祁。”孟知秋说的直白,他知道如果没有余地,这位母亲今天也不会来,“再者,您对宋祁期望很高,他现在已经高三了,换个环境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适应环境,同学,甚至老师,对成绩也会有影响。”
宋母显然没有料到眼前这位老师毫不回避两个学生之间的问题,她扶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成绩不劳孟老师费心,只要他毛病能改。”
“宋祁妈妈,我要纠正您一个事实,这不是毛病,十几年前国内就已经将他从精神疾病里去除了。您作为宋祁的妈妈,这样说他他心里不好受。”孟知秋说完,看了宋祁一眼,显然他心里很不好受,而当年同样年纪的林壑清又能好受到那里。
失望与难过再所难免。
十几年过去了,林壑清已经记不清当年他被母亲挨家医院带着去做检查时的心情了,从羞愧难当到变得无所谓,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也已经有些模糊了。
“我想请您和宋祁给双方一个机会,我知道您担心成绩,这次月考宋祁提高两名,这样就能进校前五,你担心的他成绩下滑的事情不会发生。当然,你更担心他走上那条少数人走的路,但是您也说过他们还都小,完全没必要因为他们一点懵懂的感情,把您和宋祁之间的路都堵死,如果他们在这关键的一年能互相进步,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坏事。至于以后,他们现在才17岁,这条路能走多长,能走多久,没有人是先知者。而现在断了这条路,您和宋祁却会站在完对相对的立场上,对谁都不会是好事,这不是最优的选择。”孟知秋说完,等着对方回答。
孟知秋没指望一次谈话就能改变宋母想法,只是希望家长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少一份激烈,让他们少承受一份来自至亲的伤害,也给两个少年一些时间,让他们从青骢的少年,变成能真正对自己和对方负责,变成有权力决定自己人生和选择的大人。
宋祁抬起头看了母亲一眼,迎上母亲的目光后又迅速低下头看面前的奶茶。
这位沉默的母亲却从那一瞥就移开的目光里看到了恳求,决绝。
宋母化着得体的妆,眼神总是冷静而犀利的,她从没想过和自己的孩子站在对立面上,她觉得她爱自己的孩子甚过自己的生命。
他们才17岁,日子还长,总会犯错了才能成长。哪一代少年人不是靠自己摔打摸索成长起来的,前人走过的路未必就有多正确,多光荣。
从进来到离开,这位母亲的脸色也并没有好看多少,但她妥协了,不论是什么原因,他想宋祁的这条路也许会比当年林壑清走的那条平坦一些。
宋祁有些委屈的看母亲离开,跟在孟知秋边等红绿灯。
书里常说的灯塔,温暖却不失力量和坚定的引导者应该就是这般模样了,林壑清往孟老师身边靠了靠,觉得自己与有荣焉,幸甚至哉。
乜迟从背后拍了一把宋祁的肩膀,从拿在手上的校服外套下面拿出装在袋子里的糖油裹子,分别拿给孟知秋和林壑清,然后一手搭在宋祁的肩上。对面的绿灯亮了,和孟知秋说再见,朝着校门走去。
乜迟不知道说了什么,宋祁笑出了声,笑声远远的传到了孟知秋耳朵里。
林壑清特意将猫窝放在了避雨处,可昨日雨大,猫窝还是遭了殃,他龙飞凤舞的大字也早已经晕染的不能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