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抿唇,那指腹上似乎有茧,磨着他了,粗糙质感让他有些着迷。
时隐这人一向心细,他对沈浔的一举一动更是及其敏感。刚才沈浔指尖那点小动作,尽管转瞬即逝,但他还是感觉到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心里那炉火越烧越旺。
深秋的风摇曳着金黄银杏,所剩无几的叶片落下来,和这两人的心思一样,在空中打着旋儿。
风大了,树枝咔擦脆响,空气静得诡异。
门外似乎有鬼鬼祟祟逃晚自习的学生经过,推搡着,气声说着话:“快点走,老教学楼没监控,嗦粉或者干点别的都特方便。”
声音传到门内两人的耳朵里,时隐动了动嘴唇,觉得该说点什么。
“……浔哥?”他唤一声。
沈浔终于从那诡异气氛中解脱,立刻答道:“怎么了?”
时隐想了想,说:“你知不知道学校有美术室啊?”
“美术室?”一听这三个字沈浔就兴奋起来,“在哪啊?”
他扬了扬眉,就四中着小破地方,还配备美术室?
“记得流放考场吗?就他们刚才说的那栋楼,一楼就有一间美术室,一般没人,我想着你如果需要,可以去。”时隐说,“不过有一点,那地方破,有点灰。”
“没事儿啊,总比我在家提心吊胆强。”沈浔笑,“有钥匙没?”
“钥匙没有。”时隐耸肩,“不过那栋楼没监控,锁又很破,要进去简单。”他扬了扬下巴,征求意见,“明天带你去?”
“走着!”
孙莉这会开的时间太长,晚自习都下了,还没结束。这两人回教室收了书包,打算各自回家去。
行至江边,又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沈浔家里多半没人,空荡荡的,说实话他一步也不想跨进去。时隐低着头,戳着手机就自动转向了东方,往闻笛巷去了。
沈浔抬眼看了看,前面的路灯一路忽明忽暗,拐角处更是完全融入了黑暗,树影映在地上像怪物的影子。
“同桌,”他喊了一声,“我送你呗。”
时隐头也没抬:“不用。”同一条路走了不知道多少遍,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去了,何况现在才十一点,有什么好相送的?
沈浔跟上来:“走呗,你看前面多黑啊,有怪物怎么办啊?”
“……”时隐瞅他,“干什么送我?”
“因为……”沈浔想了想,“你是我同桌嘛。”
“哦。”时隐随口应了,又促狭道,“怎么着,李旭是你同桌你是不是也得把他送回家?”
“不是,我送他干什么?一大男人自己不会走啊?”
时隐轻飘飘地说:“哦。那你送我干什么?”
“我……你……”沈浔舌头打结,半天想不出一个理由来。还能为什么,他就喜欢跟时隐待在一起呗。他说过的,他喜欢的人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只要是他,管他男的女的他都认了。
所以时隐是盛夏最清爽的风,是新雪初霁的第一缕阳光,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走到这里不过是想起了他们初遇之时,假如那时没有遇到,那么时隐会不会被那帮混子抓去?
他为着一件莫须有的事担惊受怕,自己又浑然不觉好笑,只看着时隐单薄的背影,目光闪烁。
半晌,他“啧”了一声,气道:“大爷我就想走两步怎么了?”
时隐见这人笑笑地跟过来,一只手还扯着他的衣角,自知是甩不掉了。其实今天沈浔给了他太多的惊喜,直到现在他心里还有一个角落在为之颤动。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美好得像一场梦,他脚步都要发虚了。
“不怎么。”时隐笑了笑,伸出一只手虚让了一下,“大爷请。”
正说着,巷子里传来一阵嘈杂。
“盯着点,我就不信这小兔崽子能几晚上不回来!”
“他爹可真牛逼,欠钱不还就罢,还敢碰我们老大的女人。”
“等抓住了,让你们开开眼,看看我们老大的手段!”
这声音在复杂的巷道里回荡,听着像市井流言一般,但还是让时隐心中一凉。
不知道他们说谁,但也不太像时青易,那人至少不嫖娼。
沈浔面色沉沉,抓着时隐衣角的手紧了紧。
再往前走去,那声音越来越近,这两人的脚步不自觉放慢放轻。
突然,沈浔偏头一看,余光里略过一点光亮,他一把拉住时隐,带进身侧的甬道。
时隐神经紧绷,骤然被他一拽,脖颈僵硬,暗骂一声:“操,干嘛?”
“嘘。”沈浔拽着他的手腕,偏头盯着巷道外边,眼神灼灼,附耳低声道,“金耳环。”
时隐呼吸蓦地发紧,火气在心底直蹿。
他和沈浔初遇的时候,就是这个戴金耳环的追杀他,那时在孙姨家阁楼门口也是这人蹲人闹事,这次来多半也和他有关。
思来想去,这事儿和时青易也脱不了干系!
巷道窄,沈浔自己背靠着墙,让时隐靠在他身上。
“别怕,凡事有浔哥呢。”待人走远,他揉了揉时隐的头发,安抚道,“所以说要我送你吧?我看你今晚别回去了,上我那再住一晚。”
“操。”时隐余怒未消,切齿骂了一句,又点了点头对沈浔说:“谢了。”
他舒一口气,凡事有浔哥,他竟然还找到一处避风港。
第45章
“寒潮来了。”
早晨六点,沈浔从被窝里露出脑袋,一手点着手机一边说。
时隐惺忪间迷糊道:“嗯?几度?”
“最低4℃,最高8℃。”沈浔抽抽鼻子,把手机一放,又裹紧被子,“不行,我要起来背政治。”
“嗯。”时隐选择接着睡。
昨晚他们又是一人躺了一条沙发,各自盖棉被睡大觉,现在被窝里一片暖热,谁也不想起床。
十一月快过去一半了,这城市偏南方,入冬晚,降温却很厉害。昨天最高温还有17、8℃,今天就断崖式下跌,一下子宣告了寒冬的来临。
躺了许久,时隐睡过去一会儿,再次睁眼却发现沈浔没动。他半支起身子,揉揉头发:“浔哥,你是在梦里背政治的啊?”
“嗯……”沈浔眼睛闭着,半晌才懒洋洋道,“推进供给侧改革,扩大内需……”
时隐被他逗笑,看了看时钟:“六点半了,起来。”
寒潮从北一路南下,冰雪的巨翅拂过,窗户上一层霜。起来一看,外边天阴沉沉的,黑云锁住了晨光。不必开窗,但见窗外摇晃的常青树木就能感觉到冷。
沈浔从衣柜里翻出了棉衣,松松罩在校服外边,回头看了看客厅的方向,又翻了一件给时隐。
通常时隐会偏爱黑白二色的衣服,沈浔拿出一件白的,又想到白的不耐脏,有污渍就不好看,于是又给他换了一件黑的,和自己身上这件款式差不多。
他拿出去,正要把把衣服扔给时隐,却又突然顿住了。这件衣服和他身上的有点像,让时隐穿这个,会不会显得自己图谋不轨?
虽然他很乐意这么干,但是他怕时隐不喜欢。他心里清楚,自己就是在单相思,他敢做任何事,唯独不敢强求时隐。
自从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他就像坐上了一趟扎进迷雾的列车,只知道自己进入了崭新世界,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他以为他会很快消化掉这份感情,男的也好女的也好,他心里有一团永恒燃烧的内核,他永远有去爱的勇气。
但面对时隐,他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份心思,因为时隐是他的求不得。
他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把衣服放回去。
蓬松的棉衣离开手掌,他立刻感觉手上空落落的,心里也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扔掉了。
他回头看了看客厅的方向,时隐穿着一件单薄毛衣走过去,跪压在沙发边上,正在替自己叠被子。
“啧,”他揉了揉头发,嘟哝着,“干什么对人这么好……”
他觉得这衣服时隐穿上会很合适,他疯狂地想要看看,时隐和自己穿一样的衣服会是什么样。
暗恋就像野火,雨水浇不灭,越压抑越疯长,微风一吹又成燎原之势。
他长这么大了,大喜大悲他都学会了隐藏,却唯独藏不住那一秒两秒、细微的心动。
他一把抱起衣服,管他呢,就要给时隐穿这个。
走进客厅,彼时时隐已经从沙发上起来,把被子叠好,视线扫了过去。
沈浔清了清嗓子,把衣服扔过去,佯装随意:“给,你那点衣服顶不住,穿我的。”
时隐接着衣服:“好。”
刚套上他就发现了,这衣服和沈浔的几乎一模一样。
浔哥这是……
看到沈浔侧开脸挠头发的样子,时隐也偏开头轻轻笑了一下:“那个,挺合身的,谢了。”
“没新的了,别嫌弃。”沈浔说。其实他衣柜里还挂着好几件九成新的,都是买了就穿过一两次。而时隐穿的这件是他偏爱的。
“有穿就不错。”时隐笑,“借两天,等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住了,就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