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李旭竖起拇指,然后向下一翻转,“一局定胜负,干他。”
“哦,加油。”时隐随口道。
这边肉串签子已经堆成山,李旭又叫了一份烤糯米藕。
时隐纳闷:“你不是吃过才出来吗?”
“害,没怎么吃,留着胃呢。”
然而他们还没等到这份糯米藕上桌,李旭就接到了自家老妈的电话。
“我靠!”李旭惊呼一声后接起,对着空气点头打哈哈,“妈——没有,考完了都——哎呦,我一会就回……”
紧接着他语气陡然一变:“我靠!别别别,求你了,给我五分钟我马上滚回来!!”
时隐挑眉看他,他抓起啤酒罐最后灌了一口:“对不住了哥,我妈威胁我呢。今晚不回家好好学习,她就把我舅舅叫过来。”
李旭舅舅是军队里的,长得高大魁梧,说话有些恶声恶气,李旭从小当街头小霸王,见了他却还是吓得涕泪涟涟。估计这回他妈让他去参军的事儿,也和他舅舅有关。
时隐点头,拿起刚上的藕:“去吧。”
结果这注定是一场寂寞的约饭,自己被骗到这边来,还要一个人买单。
约莫十点半,他从烧烤店出来,外边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雨雾。
天气闷热,空气似乎凝固成了某种无色的半固体,果冻一般,只有土腥味在其中裹挟着水气缓慢溢散。街边的药店里走出来一人,没有打伞,贴着额头的发丝乌黑湿润,白T恤贴身勾画着他肩背处的棱角。
时隐的脚步顿住,紧盯着那人从他面前走过,灯光之下,雨雾像给他披了一层薄纱。
他开口叫住:“浔哥。”
那人身躯略微有些晃动,迟疑地回头。
“去哪?”
沈浔张着琥珀色的眼睛回望,又咧嘴笑了一下:“隐仔!”
“……”时隐凝眉,“你喝酒了?”
“嗯。”他鼻音听着有点重,“没喝多少。”
时隐扫过他微红的面颊和耳廓,说:“鬼信你。”
沈浔捋了捋头发,急躁道:“真没喝多少……”
“好好好,没喝没喝,学霸怎么会喝酒呢,你只是有点醉。”
“哼。”
“白天不是说不出来玩吗,现在你一个人倒是潇洒。”时隐被他这样逗笑,过去拎起他手上的塑料袋看了看,“还买了解酒药,看来是没喝多。”
“就喝了几口。”
“哦,一口一升,喝了十口。”时隐笑,“住哪,我送你。”
“嗯……”沈浔随手指了个方向,“那边。”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吧。”
“……”
时隐回想了一下,当初他替沈浔签字的那个表格上似乎写了家庭住址。
临江路临江花园……3栋0501,还是3栋0151来着?
……算了。
时隐出一口气,把沈浔的手臂搁在了自己肩头。像曾经他无数次搀着醉鬼时青易那样。
细雨之下,打伞的行人匆匆走过,只两个少年头顶青天融入这雨雾,在反着霓虹灯光的街道上走得歪歪扭扭。
沈浔垂着头,专门挑着地上有积水的地方去。深灰的水泥路上,一个个小水洼亮晶晶地镀一层暖黄色,他拉着时隐左边踩一个,右边踩一个……
“别踩水。”
“就踩,鞋踩湿了赔你一双。”
“十双呗,土豪。”
“一百双!”
时隐乐呵:“好啊,折成现金谢谢。”
逗着逗着,沈浔越走越偏,拖着时隐往左边的电线杆上去了。
时隐骂道:“傻逼,你右脚不要总是往左边伸。”
“哦。”
“靠,也别一直往右!”眼看着人又要下到非机动车道上,时隐赶忙把人拉回来,“走直点儿。”
“挺直的。”
“弯着呢。”
沈浔学他的语气:“直着呢。”
“弯着。”
“直!”
“行行行,直。”时隐暗自翻白眼,真想不通他这种状态是怎么做到自己跑出来买药的。
“浔哥晚上不回家,你妈会不会找你?”
这回沈浔没回话了,他愣了半晌说:“不会,我会找她。”
“什么意思?”
“她跑出去了,在被人看到以前,我会找到她。”
时隐有一瞬的愣怔,随后稍微用力捏了捏沈浔的臂膀。
沈浔抬头,视线扫过街道,问:“你带我去哪?”
“去我那。”
“哦。”他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你想趁机把我拐回去,然后拍我的丑照,以后好报复我,对不对?”
“?”时隐直接懵了,这是猪油蒙了心,好心把人捡回去,结果却招来一顿无端猜测!
他一把丢开沈浔的手:“那你自己滚吧。”
“哼。”沈浔踉跄几步,“我就知道,你得有多讨厌我,帮你补习你还拉我干架。”
“……”
“你还逼我做哈士奇。”
“是你自己说的。”
“没差。”
时隐险些气得转身就走,可是一想到要将哈士奇留在风里雨里,就觉得过于凄凉,有些于心不忍。
“走了傻逼。”
临江路和闻笛巷距离两公里多,走路半小时纯当饭后消食,可是沈浔这个样子真的是寸步难行了,时隐扶他扶得手臂发酸。
最终,穷苦人民破费打了个车。
沈浔被从车上拖下来,靠近时隐耳边咕哝了一句:“哈士奇就哈士奇,爹乐意。”
“……”
孙姨和小骢在客厅里,一回头却看见进门的是两个少年。她当即从沙发上“哇”一下跳起来:“啊!你们怎么了?”
时隐:“没事。”
“喝多了吧?”孙姨赶快过去接人,纵着鼻子嗅了嗅,“这孩子,年纪轻轻有什么要借酒消愁的呢。”
那两人磨磨蹭蹭上楼,她就在后面伸着两个手臂虚扶:“哎呦,小心点哦。这衣服都湿了啊,下雨怎么不知道打伞呢?”
送至房门口,时隐回头说了句“谢谢”,用脚尖把门一勾,关上了。
孙姨拍着那铁门:“唉,别关门呀!衣服换了,我给你们拿点药。”
时隐把人扔在床上,朝门外说:“不用,这儿有解酒的。”
“那你把衣服给他换了,会换吧?我给你们弄点姜汤。”
时隐轻轻探了一下沈浔的额头,结果对方却被他冰凉的手指冻得往后缩了缩。
他默默把手收回来:“起来,衣服脱了。”
沈浔难得听话,抓起衣角就往上拽。
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向上拉伸,腰线劲痩,腹中部一条竖线阴影,腹肌紧实有致。
时隐视线慌乱地向上飞掠而过,脑海里后知后觉地烙下两粒朱砂,他垂头摸了摸鼻尖。
“我去洗澡。”沈浔说着,熟门熟路地摸向厕所。
这大高个佝偻着腰,看似清醒,到了厕所门口却不知道抬脚跨过门槛。
“傻逼小心!”
时隐回过神来提醒,伸手捞了一把却没捞到人,沈浔硬是一脚踢上门槛,把自己给绊了个狗啃泥。
那“砰”的一声巨响似乎让整栋房子都颤了一下,吓得楼下的孙姨急急忙忙跑上来,把铁门敲得震天响:“怎么了啊?没事吧?开门姨看看!”
门内时隐正盯着沈浔额头上的红印笑:“没事儿,碰掉东西了。”
孙姨哎呦几声,听着煞是心疼:“小心点啊……”
但沈浔似乎完全不感觉痛,瞪着时隐:“不许笑,再笑灭口。”
“好好好,不笑。”时隐努力把嘴角往下压,“你这还是算了吧,别洗了。万一你明早起来发现自己摔残了,转头还赖我怎么办?”
时隐把人扶去床上,看了一眼刚刚被压湿的床单,倍感嫌弃。
“冷吗?”
“热。”
“光着身子像什么样,热也给我穿衣服。”时隐的视线不太敢往他身上放,转身从衣柜里找出一件T恤,扔到他头上。
沈浔反手扔开:“热。”
“……”
时隐只好过去给他套。这时他才发现,沈浔左肩窝处有一点红黑的纹身——啼鸣夜莺,荆棘穿身,胸口一点殷红。
不待细看,他动作很快,指尖几乎不曾碰到对方。待拉好衣服,才发现沈浔穿着稍微有些紧身了。
“热。”沈浔继续咕哝,气恼地把衣服拽下来。
“你他妈的怎么那么多事?”时隐骂一句,又转身拿了件衬衫扔给他,“穿好了少爷,晚上着凉。”他指着窗口,“不穿我把你从这儿扔出去。”
“……哦。”沈浔不情愿地扣扣子,扣到最上边两颗时停住了,“不扣了,热。”
时隐叹一口气,只觉得造孽,这是捡了个祖宗回来。
眼看学霸发尖处一粒雨珠将落未落,时隐拿来吹风机,一边给沈浔吹头发,一边报复似的给他揪了个朝天揪:“你这可是贵宾级待遇,一百双鞋都不够赔。”
“那……一百个木雕呢?”沈浔嗫嚅。
吹风机太响,时隐没听清:“什么?”
“我想雕你,一百个你。”
吹风机应声而停,时隐微微低下头,贴在他耳边问:“你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