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饭啊?”官鸣选了一个极其没有营养的开场白。
雷达举了举手里的盒子,示意他自己看。
官鸣推推眼镜,看向坐在一旁沉默吃着炒面的江易行:“下学期数学竞赛班会招新。”
江易行拿着筷子的手没有任何停顿。
“江易行!”官鸣有些气急败坏,“你听没听见我说的话啊?”
江易行放下筷子,扎紧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转身看向生气的官鸣:“听见了,但是这事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和你没有关系?你明明很喜欢数学,而且你的数学天赋又那么高,为什么还成天故意考低分?”官鸣不解道,“你是想气死谁吗?”
江易行垂眸:“那也得有人被我气到才行吧。”
官鸣:“可是你喜欢数学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你的分数高低又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呢?”
江易行揣在兜里的手动了动,最终也没有拿出来。
见江易行一言不发,官鸣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语气变得和缓:“所以,为了自己的喜欢努力去争取一次好吗?我很期待在数学竞赛的赛场上看到你。”
“没有机会了。”
江易行说着抬起头来看向愕然的官鸣,重复道:“没有机会了。”
“什、什么意思?”官鸣感觉江易行身上好似笼罩了一层化不开的情绪。
江易行说:“没什么,珍惜还能看到我的这些日子吧。”
雷达一颗小丸子又卡在了喉咙里,他发觉江易行说的话连他也听不懂了。
***
江易知和林谦树回了办公室,开始着手整理整个学期的学习资料,林谦树负责根据序号排位置,江易知则负责在已经装订好的资料里纠错查漏。两人忙了一上午,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才完成了四分之三。
“去吃饭吧。”林谦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不留神踉跄几步,一只手恰如其分地揽上了他的后腰,将他拥入怀中。
“小心。”江易知说。
林谦树莫名觉得耳朵发烫,又琢磨这是个好时机,正想和江易知接个吻,一阵敲门声响起,林谦树立刻吓得从江易知的怀里挣扎了出来。
看着江易知微微凌乱的衣领,林谦树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地拢拢衣领,跑去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官鸣?”看清站在门后的人,林谦树有些意外。
官鸣扶了扶眼镜,礼貌地对林谦树鞠躬:“林老师,抱歉,这个时候来打扰你和江老师。”
林谦树侧过身,引官鸣进来:“进来说吧。”
官鸣走进门,林谦树反手把门又关上了。
“江老师,其实今天早上我在校门口遇见过江易行同学……”官鸣开口,把早上林谦树和江易知走后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这段时间我有关注过江易行同学的周测数学成绩,”官鸣说完,认真地继续分析,“这段时间来,他的周测成绩一直呈稳步上升的势态,虽然还没有达到他应有的水平,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可以发挥出自己100%的水平。既然他自己也有心要变好,为什么会拒绝加入数学竞赛班?”
面对官鸣的提问,林谦树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
“而且他还说‘珍惜还能看到我的这些日子吧’,”官鸣严肃地推了推眼镜,“我认为,江易行同学有轻生的念头。”
“咳……”林谦树只庆幸自己在官鸣说话的时候没有喝水。
官鸣说完了自己观察和推测的全部内容,见江易知和林谦树久久不回应,又叫两人:“江老师?林老师?”
他看到江易知的眼皮快速地翕动两下,像是从一段记忆中挣脱出来。
“江易行没有想轻生,”江易知对官鸣道,“是我的问题。”
“还是要谢谢你对他的关心。”
官鸣松了口气,又关心起数学竞赛:“那他会参加下学期的选拔吗?”
“看他自己的意愿吧。”江易知说。
得到了答案,官鸣再次对两人道了声谢,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办公室。
林谦树看了眼手表:“看来只能去三楼吃了。”
食堂三楼是教师专供餐厅,偶尔也会有几个学晚了的高三生过来吃。两人走进食堂的时候,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还在吃饭了。林谦树随便挑了个靠墙的座位坐下,没多久江易知便端着满满的两个餐盘过来了。
埋头吃了几口之后,林谦树察觉到只有自己在动筷子,江易知手上虽然握着筷子,视线却不知落在什么地方。林谦树伸手在他眼前舞了舞,试图唤回他的意识。
江易知回过神,目露犹豫的神色:“我对小行……错了吗?”
江易知思考的竟然是这个问题,这令林谦树感到意外,看着江易知认真的神色,他不由也跟着严肃起来。
于是他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小行和你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你不应该代替他做完所有的选择。”林谦树说,“你习惯把事情扛在自己身上,考虑全盘,只留给别人结果,好处是大家都可以偷懒,但大家同样也意识不到你的辛苦。”
“他这么做会更好和他只能这么做是两码事。”
江易知手指微蜷,神色变得茫然:“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
“那是因为他知道你很辛苦,”林谦树说,“他觉得和你聊这些会浪费你的时间。”
江易知的神情有些失控:“他从没说过……”说到这里,他又忽然想起大半个月前,林父和自己在咖啡厅里的谈话。
林正阳和他说,在林谦树失忆之前曾经打过一个电话。电话里,林谦树说自己在拖累江易知。
……这也是林谦树从来没和江易知聊过的部分。
江易知的心倏然一紧,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敢去看林谦树的眼睛。
一只手从对面伸过来,缓慢而坚定地覆在了江易知的手上。
林谦树握着江易知的手,看着他缓缓抬起头来,认真地对他说:“喜欢和需要都是双向的。”
“我需要你,你也得需要我。”
江易知转了转手腕,轻轻地把林谦树的手抓在掌心之中。
“从前我和你都不懂这个道理,”林谦树苦笑道,“所以明明互相喜欢,我们还过了这么累的这几年。”
作者有话要说: 江哥也要好好长大呀。
☆、模拟考
林谦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那番话起了作用,第二天江易行和江易知约过谈话后,兄弟俩之间的关系显而易见地缓和了不少。
更离奇的是,江易行居然开始学习了。
林谦树某日午休路过高一D班,一群趴着入睡的少年中,清醒着的江易行显得格外鹤立鸡群。他撑着脑袋,一杆笔飞快地在纸上游走,林谦树好奇地从窗口望进去,发现他居然在做一张数学的练习卷。
脑袋罩下来的阴影让江易行警觉地收起了手,抬头迅速往窗外看。
于是林谦树与江易行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
江易行的脸瞬间涨红。
他欲盖弥彰地收起笔:“看……看什么?”
林谦树朝他龇了龇牙,决定不当场拆穿他。
周三,在前往模拟考考场的路上,林谦树好奇地问江易知:“你和小行聊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开始励志了?”
江易知:“他想留在国内,和我做了一个小约定。”
“什么约定?”
“在我不干涉的情况下,下学期的期末考试进入年级段前一百名。”江易知说,“如果可以达成这一条件,我允许他留在国内独立完成学业。”
林谦树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我看你们两个人都是疯了”,他转头看向依旧淡定开车的江易知:“小行数学藏拙我是知道的,但是他的语文是真的菜,还有其他科目……总之让一个第十考场的跃进到第四考场,一个学期的时间怎么够?”
最近记忆稍稍恢复,林谦树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有江易行的片段,就是半年多前,江易知一边准备毕业答辩一边按头让江易行死记硬背知识点,好不容易让弟弟混上了南怀实验高中的吊车尾班。
从前有江易知的帮助,江易行也只能做到这样,更不要说如今江易知不干涉了。
林谦树:“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看着林谦树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江易知觉得他可爱,嘴角微微上扬:“一百名,是他给自己定的目标。”
时间回到四天之前。
江易行把谈话的地点约在了原来的家中。
自新房可以入住之后,江易知鲜少回到这个家里。对他而言,这里承载的情绪和记忆都太沉重,每一个角落都带着猩红色和凄厉的哭嚎。
走进客厅,抬手就能碰到低矮的房梁。江易知意识到自己其实很能理解林谦树的失忆——落在人心里的痛苦要远比人身上的痛苦难熬的多。
阳光从破旧防盗窗里照进来,许多飞舞的尘埃在茶几到地板的路程中来回。江易知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这些微不可见的小玩意上,心里淤积的不适意才消散几分。
江易行烧了水从厨房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哥哥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