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在紧张哥哥会同意这种奇葩的要求啊!
“我会带小行一起出国,”江易知道,“不需要你来照顾他。”
“嘭——!”
有东西掉到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林谦树低下头,只见江易行的脚边多出了一个玻璃杯,杯子里盛着的水流出来,迅速地被地毯吸收了干净。
江易行转头看向江易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出国了?”
江易知也转过头,平静地看向弟弟:“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国内。”
“你不放心我,就可以瞒着我做这样的决定?”江易行被气笑了,“那你打算出国的时候有问过我的意见吗?还是说,我的意见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
易卫国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发展,看着江易行怒视着江易知,心头刚刚攒起来的火一瞬间消散了干净。他又呷了口茶,阴阳怪气地笑道:“出国是要好好商量的大事儿啊。”
“你闭嘴!”江易行上一秒还在生江易知的气,下一秒听到易卫国说话,又愤怒地扭头瞪他。
“你这小子,帮你说话还不领情……”易卫国皱了皱眉,旋即舒展开,看向江易知,“你看,小行不想出国,那就考虑我说的,让他和我住一块儿,你每个月给我打钱来。”
江易行攥紧了拳头,努力克制着才没让自己挥拳出击:“我不会和你住在一起的!”
“我也不会和你出国。”江易行猛地转头朝向江易知。
说完,他轻轻一挣,让衣角脱离了江易知的桎梏,转身跑出门去。江易知的手悬在半空中,微微张了张,最后无力地垂落下来。
林谦树站起来,拍了拍江易知的肩膀,低声对他说:“我去追小行,你和……他好好谈谈吧。”他看了一眼易卫国,转身跟着江易行跑了出去。
包厢里只剩下江易知和易卫国隔着一张大圆桌对坐着。
江易知深深吐了一口气,再次看向易卫国时,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我和小行现在姓江。”
——江是江柔的江,和易卫国没有关系。
“你们姓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易卫国说,“只要你们是我生的,你们就得养我。”
江易知脸上浮现出嘲弄的神色:“当年你离开家的时候,要求的是和我们断绝一切关系。”
易卫国脸上的不自在只停留了极其短暂的时间:“此一时彼一时嘛。”
“给你赡养费可以,”江易知抬头,看着男人眼底掩饰不住的狂喜,心头的嘲讽无限放大,“但你欠的债我不会帮你还。”
“你怎么知道我欠了钱?”易卫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很难猜么?江易知自嘲地想,这天底下最是不难猜的便是他这位父亲的心思。
被拆穿了目的,易卫国清了清嗓子,开口说:“离开家之后,我和你三叔去长浦开厂子,头两年也是赚了点的,想着生意好一点就把你和小行接到长浦去。”
江易知不动声色地看着易卫国继续表演。
易卫国:“但是前年开始,生意走下坡路了,我借了点钱想要去……”几个字在易卫国的口中含混地打了个转:“碰碰运气回本。”
易卫国生性好赌。江易知并不意外他在有钱之后会重蹈覆辙。
正说着,易卫国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江易知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污渍斑斑的劣质手机,摁了好多下才让铃声停下来。
过了几秒,铃声再次大作。
“操他妈。”易卫国咒骂一句,不耐烦地再次摁下挂断。
如是重复了四五次,铃声才终于没有再响。
易卫国揣起手机,再想开口说话,已然忘了自己讲到了哪里。
江易知的手机也震动两下,他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林谦树发来消息说是已经追上江易行了。
“听老相说你赚得挺多,我要的也不多,你给我十万,我以后保证不再来打扰你和小行……”
易卫国还在说话,江易知却已经完全失去了谈话的耐心。他站起来对易卫国说:“十万块钱是你欠的赌债,你的债和我或是小行都没有关系,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接近小行,”江易知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我不介意去育苗路43号拜访一下。”
易卫国浑身一震,伸手颤抖着指江易知:“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江易知勾起一抹讽笑,“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
在易卫国卷走家里的钱离开南陵之前,江易知和江易行享受过一段颇为短暂的平和时光。那段日子里,易卫国对两人的态度空前的和颜悦色,而江柔却已隐约有了些情感双相障碍的征兆。出于对母亲的担心,江易知在某个周末清晨,尾随着一早出门的易卫国一路来到了育苗路43号,看到易卫国和来开门的女人一边拥抱一边接吻,尔后关门,从门后传来女人的娇嗔和男人的低吼。
江易知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了在厨房里低垂着眉眼煮粥的母亲。
听到脚步声,江柔转过头,温柔地朝大儿子笑了笑:“早餐好了,来吃吧。”
江易知抬脚走到餐桌旁坐下。
江柔端来粥和小菜,细心地给江易知布好菜,不着痕迹地把袖子往下挪了挪,遮住新添上的伤:“刚才去哪里了?”
江易知很想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江柔,然而看着江柔眼底掩饰得并不怎么高明的憔悴和惊慌,他最终还是沉默地咽了下去。
“就在楼下随便转了转。”他听到自己说。
江柔看向大儿子,忽然问他:“小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你爸要离婚的话,你要跟谁?”
江易知夹菜的手一顿。
江柔大概自己也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多么明显的颤抖。
“我跟你,”江易知抬头,坚定地对江柔说,“我能把你和小行照顾好。”
事实证明在易卫国离开的岁月里,江易知的确践行了自己的诺言,把一切规划妥帖又执行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上班好累_(:з」∠)_
☆、谈天
林谦树跑过了整条街,才在街角的长椅上看到捏着可乐罐子发呆的江易行。他松了口气,低头给江易知发去一条报平安的消息,放缓步子走向少年。
江易行听到脚步声,转头朝林谦树望了一眼,很快地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看可乐罐。
林谦树在他身边坐下。
“你是来替他做说客的吗?”江易行开口道。
看着弟弟颓丧的表情,林谦树的眼神软下来:“为什么这么说?”
“不管怎么看,你和他都更像是一伙的吧。”江易行两只手撑在身子两侧,扭过头看他。
看着这双和江易知相似的眼睛,林谦树叹了口气,也学着他的样子把两只手撑开:“如果我说,关于出国的事其实我也没有想明白呢?”
少年一愣,可乐罐险些脱手滑落。
林谦树被这反应逗得发笑,他扯了扯嘴角,原本犹豫要不要说的话这下是真的下定决心抖了干净:“这些年,我好像一直都在追着你哥的脚步跑,你哥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完全没有思考过自己合不合适……当然,他总会做出一个折中的选择,这个选择是他觉得合适的,而我往往通过努力之后也能达到相对应的水平。”
“但适应不代表喜欢,”林谦树坦率道,“我花了七年的时间证明了在我这里,数学和江易知之间不存在爱屋及乌的关系。”
江易行也是头一回听林谦树和自己讲这些,脸上的表情管理有些失控:“可是你一直都没有说过你不喜欢数学……”
“对,”林谦树颔首,“我一直都没有说,所以他以为我喜欢。”
这种误会随着年岁增长日积月累地加深,以至于去年江易知拿出厚厚的留学规划安排时,林谦树完全不忍心告诉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江易知他并不喜欢数学。
因为治疗,林谦树最近一段日子陆陆续续记起了不少片段,譬如当初江易知望向自己殷切的目光,一看到他,自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
“好。”林谦树想,四年的数学系已经熬到尾声了,也不差再多两年。
正如他自己在小说里写的那样——“毋庸置疑的是,我在任何纠结的问题上都立场鲜明,我永远是无条件的欧几里得主义者。”只要江易知有所期待,林谦树所有想好的理由和借口就能瞬间瓦解。
“在江易知的认知里,不发声就代表同意。”林谦树苦笑道,“他在规划未来的时候,会把周围的人全都放进他的计划里去,下意识地为所有人去寻找那个最优解。”
“但这个最优解的考虑因素里不包括当事人的个人意愿。”林谦树说,“因为从前的你或是我,都没有对他的规划提出过质疑。”
江易行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在理解江易知方面,林谦树比起他来要精通得多。
家庭情况特殊,自己这个兄长年少时就扛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虽然常年看似对自己并不关心,但自己人生重要的每一步都有着他的参与。正因为这份游刃有余,江易行觉得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