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谦树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你敲门叫他了吗?”
“叫了,”戎强点头,“他说他没事,我听里面的水流声也一直没断过,但是我总觉得他没有在洗澡,情绪也不太对劲……要不您去看看他吧?”
“我去吧。”林谦树听到身后江易知的声音响起。
“别去!”林谦树还没开口,戎强一句话冲口而出。
感受到林谦树和江易知的视线齐齐投注在自己身上,戎强尴尬地笑了两声,声音变得很小:“他、他说让我不要和江老师说……”
不要和江老师说,没有提林老师,所以林谦树可以去找他,这逻辑没毛病。
林谦树拍了拍江易知的肩膀,转身对戎强说:“走吧,我和你去看看。”他的手离开江易知的肩头,一路滑落,又被江易知抓住。
两人的手一触即离。林谦树回过头,江易知认真地凝视着他,对他说:“解决不了的话还有我在。”
林谦树嘴角轻轻勾起:“好。”
走进隔壁房间,卫生间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依旧没有停。
“班长?班长?”戎强站在门边,试探着朝里面叫了两声。
“嗯。”甄言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我马上就好……再给我十分钟就好。”
最后半句话让林谦树听出了一点不同——江易知说“不要离开我”的时候亦是这般央求的语气。单纯为了洗澡,要这么强的信念做什么?
林谦树也拧起了眉,他站到门边,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甄言,我是林老师。”他对戎强比了个“去隔壁”的手势,又继续说道:“我让戎强去隔壁了,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和我聊聊。”
林谦树说完话,里面的水声变小了。他安静地在门口等待了三分钟后,“啪嗒”一声,卫生间上锁的门开了一道缝。
惨白的灯光从门缝中倾泻而出,林谦树试探着推开门去,只见穿戴整齐的少年倚在盥洗台旁边,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正仰头看着墙上的小黑点。
淋浴间里湿漉漉的水汽被阻隔在玻璃门内,此刻水龙头已经拧上了,正有气无力地往外滴答着水滴。
“怎么的,大老远跑帝都来浪费水资源呢?”林谦树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身旁站定。
甄言呼出一口气,转身打开水龙头,俯身轻轻往脸上扑了点水,又用毛巾擦干。
“虽然一整天都在开导别人放松不要紧张,但八个人里最紧张的人其实是我自己,”甄言转头看向林谦树,苦笑了一下,“林老师,我很逊吧?”
林谦树龇牙一笑:“确实。”
甄言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垂眸望自己颤抖的手:“我学习那么多放松和开导的技巧,本来是为了开导我自己的。”
“最高明的牙医犯了牙疼也只能求助其他牙医,”林谦树说,“你懂不代表你能做得好,这很正常。”
甄言缓缓抬头,看向林谦树:“我从小就是一个考运特别差的人。”
“每逢重大考试必定会出一些纰漏,”甄言说,“哪怕我做再多再周全的准备也没用。”
考前生病,考试笔漏墨,乃至是考完分数结算错误……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与考试相关的问题,甄言都经历过一遍,以至于他被迫磨砺出了现在这番“百毒不侵”的样子。
甄言说:“林老师,你听说过墨菲定律么——就是说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一定会发生。”他推了推眼镜,借此快速地擦掉了眼角的一点水:“我觉得我应该叫墨菲啊。”
林谦树笑了起来,他对悲观的少年说:“甄墨菲同学,那你听说过麦克斯韦尔定律吗?”
“事情如果有变好的可能,只要我们有所准备,就总能找到一种办法战胜它。”林谦树说,“你带了那么多东西来参加考试,不就是奔着好的可能性去的吗?”
甄言愣了愣:“可……”
“你不想让江老师知道,却引导着戎强叫我过来,是想让我认同你的观点,赞同你明天退出考试吗?”林谦树问。
甄言摇摇头,急于辩解:“我没有想要退出考试!”
“对啊,既然你没想过退出考试,那何必去担心一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林谦树看着少年。
“说点题外话吧,”林谦树的语气轻松,“我高中刚入学那会儿,数学总考不及格,所以我每次考数学之前都很紧张,一紧张我的大脑就一片空白,然后考试就考得越来越差……”林谦树说着说着又笑起来:“最后还是你们江老师给我找到了办法,能让我在一片空白的情况下解出能力范围内的题,你猜猜看是什么?”
甄言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林谦树的话给吸引了去:“什么?”
“多做题啊。”林谦树说,“对题目形成条件反射之后,就算脑子是空白的,潜意识也能明白这样的题目该用怎样的思路去解答。”
林谦树看着迷茫的少年,声音缓下来:“为了这场比赛,你已经努力坚持了三年,做了三年的题,大脑和肌肉里都是记忆。”
“你做足了准备,并即将打算全力以赴,这对于一场考试来说,难道不是最佳状态吗?”
“所以,甄麦克斯韦尔同学,明天考试加油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节快乐!
发出咕呱的声音.jpg
☆、陪考
二十分钟后,林谦树回房,江易知正站在窗边俯瞰底下的车流。
林谦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脑袋抵在他的背脊上:“你让我靠一会儿。”
江易知弯了弯唇,手缓慢而下,坚定地抓住了林谦树的手腕。
林谦树安静地感受着江易知背脊的起伏,两个人的呼吸逐渐融成同频,在房间里被放大,多了几分暧昧旖旎的感觉。
“你从前一定很喜欢我。”林谦树说。
江易知的手紧了紧,哑声道:“一直都是。”
和甄言交谈越深入,林谦树就越能意识到自己能拥有江易知这样的学伴是一件多么可贵的事情——有问必答,还会主动帮忙找出薄弱项加以巩固,甚至还提供志愿填报参考……像是带了个智能点读机。江易知一步步带着他往前走,然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生活中便充满了江易知的痕迹。
林谦树松开手,跳坐到茶几上拥住了江易知的脖子,搂着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江易知的眸子骤然变得幽深,在林谦树后退时拥住了他的肩膀,带着他再次贴近自己,俯身亲吻下去。
幽暗的灯光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投射到墙上,不断地交缠分离,又抵死缠绵。
……
翌日清晨,林谦树在自己的第四发闹铃声中醒来,晕晕沉沉地睁眼看天花板,过了许久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帝都准备带学生去参加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他伸手摸了摸身侧,旁边的人已经起床了,留给他还带着余温的被褥。
林谦树折身起床,靠在垫子上发了会呆,卫生间的门打开,穿戴整齐的江易知走出来。
“早。”江易知走到床边,握着林谦树的肩膀,弯下腰十分自然地准备送他一个早安吻。林谦树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却还是仰着头闭上眼等他来亲。
与此同时,林谦树手机里的第五个闹钟响了起来。
在刺耳尖锐的铃声中,两人四目相对,竟然是都无奈地笑了起来。
林谦树扭身抓过手机关掉了剩下的三个,掀开被子下了床。才走出两步,他想了想,又转身抱住了江易知,仰头狠狠地亲了他一下,这才松手跑进卫生间里。
站在原地的江易知凝视着在自己面前紧闭的房门,蓦然失笑。
等林谦树洗漱完毕,两人便去敲了几个学生的房门。林谦树见甄言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心中放心几分。
上午七点半,南怀实验高中的数学竞赛代表队在考场门口各自分别,江易知把保管了一路的准考证分发给学生们,林谦树在旁边提醒他们检查文具。
“哎呀,”一个男生拉开笔袋,脸上的神色变得焦急起来,“我的2B铅笔不见了!”
2B铅笔得用来涂答题卡,是十分重要的文具。林谦树还没说话,站在男生身旁的甄言已经微笑着从文具袋里摸出了一只崭新的2B铅笔递给男生:“我这儿有。”他摸了摸,又从袋子里摸出了一块橡皮:“橡皮需要吗?”
男生感激地接过铅笔,就差没痛哭流涕:“甄言,你真是我爸爸。”
“认真考试吧。”甄言笑着拍了拍男生的肩膀。
甄言转头,视线对上若有所思的林谦树,他冲林谦树笑了笑,眼底的阴霾早已一扫而空。
拿到准考证的学生都陆陆续续去了自己的考场,最后在场的只剩下甄言了。林谦树看着这位两天来为团队做出颇多贡献的小班长头一回也露出了野心勃勃的神情,他忍不住也拍了拍甄言的肩膀:“考试加油啊。”
“老实说,我其实现在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甄言抬起头看向昨晚才和自己聊到深夜的老师,认真地对他说,“但是我相信自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