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公式是谁告诉你的?”家教感兴趣地问官鸣。
官鸣脑海中无端浮现了少年清隽的背影。他含混道:“一个同学。”
“哦,那你这个同学一定很擅长数学。”家教说。
才不是呢。官鸣想,每一次数学老师表扬的名单里,江易行都不在其列,他大概只拿了很平庸的分数。
那天的那道题最后班里只有官鸣一个人做对了,隔日数学老师在教室里大力表扬官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去看江易行。
江易行正托着腮隔窗看一只落在走廊里的麻雀,对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大发脾气毫不在意。
官鸣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心底微微泛起了一层涟漪。
他在想什么呢?官鸣不知道。
自那天起,官鸣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意起了江易行的一举一动,他把这种在意归咎为对找到数学同好的喜悦。他想能和江易行一起愉快地讨论三角形面积的三种求解方式。
然而江易行依旧维持着来去如风的校霸做派,尽管没见他在学校里打架,但他身上隔三差五会添一些伤痕,并且冷冷的不好接近,学校里的所有人都传言他每天放了学便约一帮职高的学生在学校后面的花园里大战三百回合,一直打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那天写出海伦公式的睿智宛如昙花一现,甚至连官鸣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海伦托梦给自己解出来的题。
于是那天午休,官鸣来了个故伎重演,再一次在江易行的草稿纸上看到了孤零零的压轴题正确答案。有一就有二,他接二连三地又撞见了好多次。
——江易行似乎跟数学练习卷有仇,明明哪道题都会做,偏偏要选择性地改出几个错误答案来。
这个人,明明数学好得不行,却恶趣味地把自己的分数控制在平庸的水平线上。
作为一个热爱数学的少年,官鸣因江易行这种玩弄数学的态度深深地愤怒了。
这种愤怒在江易知到他们学校开精英学子报告会之后到达了顶峰——哥哥是那么优秀的数学系高材生,弟弟怎么就是这样个恃才傲物的混蛋?
那天之后,官鸣单方面宣布和江易行成为了敌人。
一直到今天。
听着官鸣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的回忆录,雷达的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地铁老头看手机演变成了瞪着眼睛张大嘴,满脸都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就是这样。”官鸣徐徐吐了口气,再一次瞪了江易行一眼。
江易行起先还能维持面无表情的状态,越听脸上的表情越古怪,在听到官鸣说传言里他每天放学和职高约打架之后,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几下。
“谁告诉你,我身上的伤是打架打出来的?”江易行问。
官鸣:“学校里都是这么说的。”
江易行面无表情地说:“哦,那学校传错了。”
“我那个时候,”江易行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嘴里艰难地迸出答案,“刚开始学滑板。”
“哈?”官鸣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的伤是学滑板的时候摔的?”
江易行撇过头:“刚开始学磕磕碰碰的不是很正常么?”
当事人自己是个独行侠,自然不会有人胆敢把谣言传到他面前去。于是这个谣言就错误地存在着,一直到两年后的今天才揭开谜底。
官鸣深吸一口气,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你为什么做数学题的时候总喜欢故意改错两道?”
林谦树想起第一次监考时那个精彩的“13.5人”,也关心地看向江易行。
江易行盯着桌子,忽然抄起筷子对其余三人道:“面要凉了,快点吃吧。”
……这是什么超级烂的话题转移术啊!
三人都很无语,但当事人坚持不肯说,他们也只能拿起筷子继续吃面。
快要吃完的时候,雷达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林谦树眼尖,看到屏幕上显示备注是“妈”。
雷达定定地望着屏幕,任由铃声唱了好一会儿才自动结束。他收起手机藏回口袋里,继续抓起筷子吃面。
江易行喝了口矿泉水,随口问他道:“谁的电话啊?”
雷达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继而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没谁,一个推销的。”
把号码备注看在眼里的林谦树叹了口气。
所以啊……林谦树想,有些伤口一旦形成了,可不是道歉就能轻易弥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扮猪吃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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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数学竞赛行
那天晚上回家路上,林谦树又想起了官鸣和江易行之间那个长达两年的误会,他把这个当做笑话讲给江易知听,江易知听完,想了想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好像也不太喜欢我。”
林谦树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从前可是把江易知当做宿敌来着!
“有吗?”他尴尬地讪笑着,装傻充愣,“我不太记得了哎。”他反过来揭竿而起:“不喜欢我的人是你吧?高一有一次放学回家,我问你借两块钱坐公交车,结果你跑得比兔子还快,害得那天我走了足足四十分钟才到家!”
江易知的手顿了顿,被这条久远的控诉打了个猝不及防。他耐心地回想了一番,才从记忆角落里勉强找出一件能与之对应的事:“哦……是那天——那天我身上没带钱,跑回宿舍去取钱了,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校门口了。”
原来这是另一场误会。林谦树无语了:“那你走之前好歹和我说一声啊……”
当时的江易知显然缺乏这方面的社交经验,于是苦果只能由二十三岁的江易知尝。
只是有些人大概是命中注定要喜欢上的,这种喜欢足以跨越从前的误会与成见。小说的一开头,主角默认就喜欢着欧几里得,但林谦树知道现实中自己喜欢上江易知必定是个逐渐而深的过程,只有某天突然意识到了他的好,才能有接下去的种种,可惜失忆之后的自己连揣测其路径的机会也没有。
林谦树摇下车窗玻璃透了口气,心想着果然还是得恢复记忆啊。
正式开始治疗之前,林谦树和江易知还要去完成一件大事,那就是带队参加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
南怀实验中学今年有6个高三学生和2个高二学生进了国赛,比赛开始前半个月,学校就将他们编作一班,接受了全校最优秀的数学老师集中培训,甚至直到出发前一天晚上还发了张难度颇高的卷子。
出发当日的机票订在八点,所以众人天不亮就得出发了。
江易知开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8个学生和他们的家长都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尽管头一天晚上做卷子到很晚,但远行的快乐令学生们个个都精神抖擞,大家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林谦树带着花名册艰难地下了车,先行一步去点名。他扯着嗓子一一叫人,远一点的学生沉浸在聊天里,根本接收不到他的讯息。
正当林谦树思考要不要回传达室去拿个喇叭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拍了一下。林谦树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带着无框眼镜的男生正微笑地看着他。
“林老师,您好,我是国赛临时班的班长甄言,”男生向林谦树作自我介绍,“除韩志同学以外,其他人都已到齐。我已经给韩志同学打过电话了,预计五分钟之内就可以赶到。”
听着甄言事无巨细的汇报,林谦树一愣一愣的,心想着这是个什么神仙班长,老师还没说就把事情都做完了,这也太省心了点。
“挺不错,”林谦树冲甄言竖起大拇指,“继续努力。”
甄言腼腆地笑了笑,伸手推了推眼镜。
“老师,我闺女有乳糖不耐受,麻烦您到时候看着点她,别让她喝牛奶……”有个家长上来和林谦树交谈,甄言礼貌地对家长笑笑,转身回到了同学身边。
等韩志赶到,差不多就到了预计的出发时间,学生们在家长的千叮咛万嘱咐下兴奋地坐上了学校租的大巴,一脸兴奋地赶赴千里之外的考场。
趁着还在路上,江易知简单地和学生们交待几句:“你们的准考证都在我手上,明天上午出发前会一一分发给大家。今天下午会带大家先去熟悉一下考场,特别注意,这一次国赛参加的人很多,考场很杂,所以下午熟悉考场的时候一定要跟紧大部队,手机请保持畅通,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林老师或者甄言。”
林谦树看到甄言从位置上举起手机晃了晃。
江易知坐下之后,林谦树用手肘捅了捅他,好奇道:“这个甄言很厉害哦?”
“嗯。”江易知颔首,眼底浮现出欣赏的神色,“他很不错。”
江易知鲜少用这样的口吻称赞一个人,林谦树心知这个少年必然是相当不错。
到了机场,林谦树进一步感受到了甄言的可靠之处。他组织一群和自己同龄的小伙伴值机、托运行李,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自己和江易知在旁边很少有搭手帮忙的机会,少年少女们有任何问题第一反应都是去找他们的“甄班长”,林谦树觉得自己这个领队当得实在是太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