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诊室,林谦树把单子递给医生,医生看完单子,扬手指向帘子后面的床:“躺上去。”
林谦树有些迷茫,不过还是照着做了。
他掀开帘子躺到了病床上,以仰躺的姿势盯住了天花板上的一个小黑点。他双手交握着放在腹部,下意识地放轻呼吸想要听听外面究竟在说什么。
嗡嗡嗡。嗡嗡嗡。老式吊扇在吱嘎作响,把外面人的交谈声音完全掩盖了去。
嗡嗡嗡。嗡嗡嗡。又好像是外面有什么工地在施工,重复着机器运作的声音枯燥而冗长,让人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滴滴——滴滴——”
“喏,眼皮在动了,说明快醒了,你不用这么着急。”
是机械电子表的声音,混着忽远忽近的人声。
感受到从眼皮缝隙中射入的刺目光线,林谦树用力地眯了眯眼睛,眼皮快速翕动几下,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周遭的环境。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口罩的巨大无比的脸。
脸的主人一动不动地看着林谦树,林谦树本身就动弹不得,只能和他大眼瞪小眼。
过了不知多久,那人忽然伸出手翻了翻林谦树的眼皮,收回手,转过头对身边的人说:“林老师醒了,江老师,你现在可以和他说说话了。”
混沌的大脑意识逐渐收拢,林谦树看到那人的白大褂上绣着“南怀实验高中”的字样,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抬到校医室来了。
林谦树的视线又落到了被校医称为“江老师”的那人身上,看到那人是江易知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啊果然是他啊。
见林谦树的视线望来,江易知眼眸微动,伸手帮他抚平被子上的褶皱,哑声道:“躺好。”
这时,林谦树才注意到,江易知身上穿的衣服居然又变成了今天早上出门时的衬衫。
“江易知,”林谦树忍着头疼开口问,“今年是几几年?”
听到林谦树的问题,江易知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他转头望向身边的校医:“顾医生,我需要带他去医院吗?”他的眼神中满溢着担心和忧虑,生怕林谦树再一次失忆。
校医先回答了林谦树的问题:“二零二零年。”然后伸出手指在林谦树眼前比划了几下,看着他的眼球随着自己的手指动来动去,撤回手指安抚江易知:“你别紧张,他这是睡懵了。”
睡懵了可还行。林谦树感觉自己的形象在校医眼中似乎有点矮小。
“你们聊着,有什么问题再找我。”校医对林谦树检查了一番,确认他的身体没有其他问题,丢下一句嘱咐就出门去了。
校医室里只剩下林谦树和江易知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站在床边望着他,画面感人。
林谦树不自在地扭动肩膀,一动就感觉脑袋突突地疼,忍不住露出个龇牙咧嘴的丑表情。
“别动了,”江易知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刚被篮球砸过,你需要静养。”
被江易知扶着的地方变得滚烫,林谦树感觉那一处的热度好似会传染,一路沿着毛细血管攀爬蜿蜒,直到整个人都被染上了同样的热气。他挣扎不脱,耳朵尖也变得红红的。
既然挣不脱,林谦树干脆躺平了更加大胆地直视江易知的眼睛。
青年的眼睛幽暗深邃,瞳孔里却恰恰好好放下一个自己。
林谦树看着看着,又想起了方才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不禁开口问道:“江易知,我是不是之前也被篮球砸过?”
“我们读高一的时候,”看着江易知由迷茫逐渐变清醒的眼神,林谦树试探着补充,“那个时候是不是你把我背到医院里去的?”
话音刚落,林谦树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江易知紧紧地抓在了手中。
“木头,”青年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你是记起来了么?”
林谦树想摇头,想起自己刚被篮球砸过的脑袋,只能谨慎地开口否认:“没有想起来。”
看着青年骤然暗淡下去的目光,林谦树心中不忍:“……好吧,刚才我梦到了一点。”他把自己的梦境和江易知分享。
江易知用心地听着,并一直以专注的目光看着林谦树。
“……我躺到床上之后,不知怎的就睡着了,然后再醒过来就是真的醒过来了。”林谦树磕磕绊绊地讲完,“这些真的都发生过吗?”
在林谦树看不见的角度,青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
“是。”江易知道,“都是真的。”你被篮球砸到是真的。我背你是真的。我陪你跑遍所有检查是真的。
——唯独最后一点。
江易知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也忘不了那个因为疼痛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手的少年。
自己那颗本来已经冰凉麻木的心,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有了跳动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答:熟练地去医院和熟练地躺在病床上,哪个比较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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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的探望
江易知沉默下来,校医室的氛围又变得诡异起来。
林谦树不自在地动了动,想把手从江易知手中缩回来——江易知大概是忘了收手,自刚刚手搭住自己之后便一直没有动过,就算是现在表情看起来是在发呆,动作也一样没收。
该说点什么才能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来啊?林谦树纠结了半晌都没找到答案。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假装听到门外有声音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人“嘭”的一声推开了,雷达和江易行出现在了门外。
“林哥!”雷达面露焦急的神色,以冲刺的速度跑进门来。
雷达进门的下一秒,江易知站起身来,手也就自然而然地收回去了。
林谦树下意识地看向手,两个人方才交握的地方没有了掌心温度的覆盖,流动的新鲜空气散走了热气,带着点让他不适意的凉。
雷达并没有意识到校医室里两人间的暗流涌动,走进门来看到江易知的一刹那,他的表情瞬间又怂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叫道:“江、江老师……”
“嗯。”江易知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应道。
雷达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地避开江易知往里走,担忧的视线落到林谦树身上,轻声问他:“林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想不到这小子还挺讲义气。林谦树有一丝欣慰,看来之前网吧同排的情谊还是在的。他感动地回答:“感觉还行,躺躺就没事儿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第一节课你没来,我就感觉右眼皮跳得厉害,”雷达忧心忡忡地说道,“然后课上到一半,A班一帮男生在教学楼下喊说林老师被篮球砸晕了什么的,我们都听到了。”
设想了一下一帮声音洪亮的少年在教学楼下大喊“林老师被篮球砸晕了!”。林谦树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有一种当场闭眼离开的冲动。
林谦树虚弱地冲雷达微微一笑:“第一节课在教学楼里上的班级多吗?”
“第一节一般都安排主课的,大家应该都在教学楼里吧?”雷达认真回答道,“A班是因为他们班主任临时有事调了课,才把体育课调到第一节来上的。”
好家伙,这下整个高一年级都知道自己被篮球砸了。林谦树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其实……”雷达悄悄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和江易知对视的江易行,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对林谦树说,“江哥也很担心你的,只是他害羞,不好意思表达出来。”
“是吗?”林谦树对雷达的说法并不怎么相信,毕竟江弟弟至始至终都是一副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样子。至于害羞?这根本不是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嘛。
“真的。”雷达也看出了林谦树不信,急急忙忙补充道,“他一听到声音当场就站起来了,本来打算第一时间赶过去救你的,但是被我们老师拦住了。”
抛开雷达的迷弟滤镜,林谦树认为江易行当场起立准备出门的原因没有那么高尚,他大概单纯是想要亲眼见证自己被篮球砸得有多惨。想着,他心情复杂地往门口望去。
江易行双手插兜站在门口,懒洋洋地睨了一眼挡在门与病床之间的哥哥,嗤笑一声:“紧张什么,我又不是来看你的。”
听弟弟这么对自己说话,江易知倒也不生气,只是语气平淡地对他说:“晚上回家吃饭。”
“不回。”江易行收起了笑脸,冷冷地看向哥哥,“那不过是你的房子,不是我家。”
“为什么?”江易知的眼神中带着困惑,不明白弟弟为什么会这么说。
江易行冷着脸没再回答江易知的问题,也绕过他走进门来,去寻正对着林谦树嘘寒问暖的雷达:“走了,马上就要上课了。”
才和林谦树讲了两句的雷达猝不及防被拉住,抬起头眼神中还带着迷茫:“还有下节课?我们不是最后一节课结束了才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