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谦树心中生出一丝对官鸣的钦佩之情,毕竟在当下,林谦树觉得自己对数学的看法只有“奇”,轮到官鸣,大概只剩下后边那个“妙”了。
官鸣对林谦树的接近毫无知觉,一门心思扑在题目上,从脸上的神情就能看出纠结。
林谦树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很快也觉得无趣了,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其他地方。才一转眼,他就看到了坐在旁边那棵树下偷偷打量自己的少年。
那个少年剃着个在这个年纪很少见到的寸头,表情略带羞涩,他见林谦树的视线瞧过来,便慌乱地避开去,过了半分钟又忍不住悄悄把视线转回来。简直像是个藏了东西的小仓鼠。
两个人的视线再度撞上,男生的脸很快就红了起来。
怎么感觉像是自己在调戏他一样。林谦树无语地转开视线,继续看官鸣做数学题。
约莫两三分钟后,林谦树听到身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他的袖子被拽了一下。
林谦树转过头去,看到那个刚刚还坐在隔壁树荫底下的少年挪到了自己身边来,脸上还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林、林老师,江哥这一次数学考多少啊?”
林谦树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年,心想你哥考多少我哪知道。不过由于“江哥”这个称呼着实具有代表性,他失忆这三天来听了不下十遍,他试探着问道:“你问的是江易行?”
“嗯,”男生继续维持着羞涩点了点头,“我昨天问他,他说这一次他有飞跃性的进步。”
能在序号为123的题里选出个D来,可不就是历史性的跨越嘛。林谦树嘴角歪了歪,正打算说话,身边的官鸣突然重重地把笔一摔,冷笑一声:“进步个屁。”
嚯,高材生还会说脏话呢。林谦树意外地转头看向官鸣,觉得他的人设有些崩塌。
官鸣说话的时候声音并没有收着,坐在林谦树另一边的男生自然也听见了。他站起身来,不满地看向官鸣:“官鸣,你别对江哥抱有那么大成见好不好?”
“相小军,我们两个的事你少管。而且我劝你一句,你也要擦亮眼睛,”官鸣抓起笔,又哼了一声,“你成天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你见他对你掏心掏肺么?他就是个白眼狼!”
相小军的脸涨得通红,低吼道:“不许你这么说我江哥!”他愤怒地冲到了官鸣身边,林谦树眼疾手快地站了起来,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预备着随时拉架。
相小军冲到官鸣跟前,突然来了个急刹车,一屁股坐了下来,摆正姿势,低头看向官鸣正在刷的那道题。他撅了一截儿树杆在手上,用树杆地上划拉两下说道:“答案是根号三。”
这下变成官鸣的脸被气红了,他恼怒地再次扔下笔,瞪向相小军:“我知道答案是根号三,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但是你不知道为什么答案是根号三。”羞涩男孩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得意洋洋,看着还挺欠揍,“我知道呀,让你说我江哥,我就不告诉你!”
吃瓜群众林谦树叹为观止。他从前听说一个词叫“神仙打架”,这会儿倒是见到真的了,他还从没有见过用解数学题的方式来让别人生气的。
“你以为我傻吗?这道题搭个向量坐标就可以做出来了,我只是在想用其他方法解答!”
“我就没用向量坐标法,你求我我也不告诉你。”
“我就不求你,气死你!”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林谦树感觉是两只蝉在自己耳边叫,吵得他耳朵疼。于是他面对着两人后退了一步,稍稍和两人拉开些距离。
刚往后踏一步,林谦树感觉背后响起了呼啸的风声,低头看地,背上罩下来一团阴影,伴随而来的还有旁边篮球场上少年惊恐的呼喊声:“林老师!小心啊!”
林谦树闻声下意识地转头,恰好被飞到跟前的篮球砸了个正着。
篮球撞到脑袋上,应声弹开,却给撞击过的地方留下了剧烈的疼痛感。林谦树被惯性带着仰倒下去,倒下去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思自嘲:这下倒好,怕是要再一次失忆了……
陷入昏迷之前,林谦树最后的记忆就是一群小伙子丢下篮球朝自己惊恐地扑来的画面。
“滴滴——滴滴——”
听到耳畔响起的声音,林谦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还有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
自己这是到医院了么?
林谦树动了动手指,尝试着自己坐起来,努力了好多次之后才泄气地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没有什么力气,这一努力又出了一身汗,晕晕乎乎地再度昏迷了过去。
然而等林谦树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又挪位置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能想到呢~
☆、第一颗篮球
林谦树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身体悬空感让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某人的背上。
在这之前,林谦树起码已经有将近五年的时间没有被人背过了,于是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搂紧了背着自己的那个人的脖子。
这动作做得不算隐蔽,那人的身体一僵,却没说什么,只是由着林谦树搂得更紧。
等眼前白花花的雪花片散尽,林谦树迫不及待睁眼转头,看清了背着自己的正是江易知。
——似乎也不是。
林谦树的视线微下移,看清了江易知身上穿着的居然是南怀高中那件土里土气的校服。
“江易知?”林谦树有些疑惑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江易知把人往上颠了颠,迈着沉稳的步伐继续往前走:“嗯。”他说话时,声音好似经过脊骨,震得背上的林谦树整个人酥酥麻麻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林谦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手下的那块布料:“你怎么穿着高中校服啊?”
江易知向前的脚步一顿:“高中生不穿校服还能穿什么?”
如果是高中时的林谦树听到江易知这么说,十有八九会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然而此刻趴在江易知背上的林谦树是经过“究极进化”的进阶版林谦树,他明白江易知这么问是真的出于认真困惑,想要求知一个合理的答案。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江易知会这么说?林谦树转头看向街边橱窗里的广告,心中隐约有了一种可怕的预感。
当他看到某家服装店门口贴着的店面转让公告下日期显示为2014年3月时,他终于不得不相信,自己这回是真的穿越回去了
2020年的林谦树失忆后,记忆停留在2013年的12月,这个“过去”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依旧是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江易知背上去。
“那个……你要把我背到哪里去?”林谦树轻轻地推了推江易知,略带尴尬地问道。
少年形态的江易知果然性子要比青年更清冷,闻言也只淡淡地吐露两个字:“医院。”
林谦树不由一怔。自己这是怎么的,又要进医院了?
努力思考的结果是林谦树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脑壳正在隐隐作痛。他抬手摸了摸痛楚,手刚碰到那里,就忍不住“嘶哈”吸了口凉气——自己的脑门上竟然肿了个巨大的包!
“我这包……”林谦树忍不住又开口了。
“篮球砸的。”江易知道。
好家伙。林谦树无语了,他觉得自己可能跟篮球犯冲,要不怎么动不动就被篮球砸脑袋。
思考着篮球和自己犯冲的问题,林谦树一时忘了从江易知的背上下来,就这么任由他把自己一路背进了医院里,收获了无数人的侧目。
直到第N个路过两人的病号服在离林谦树很远之后仍然扭头往后望,林谦树才想起来自己还在江易知背上。他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对正在挂号的江易知道:“你把我放下来吧。”
江易知取了号,闻言把人放到地上:“走吧,号挂好了。”说完便转身往后走。
林谦树脚接触到地板,登时感觉一阵头昏眼花。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眨眨眼,只见江易知正斜靠在离他不远的一根柱子旁低头看挂号单。
少年颀长的身材在医院白炽灯光下显得愈发清瘦单薄,但却意外有一种无言的可靠感。
只短短三天,“江易知”三个字在林谦树心中已然发生了诸多改变,有了在陌生世界保留秘密的亲密举动,此时的江易知能让林谦树完全放下戒备。
林谦树慢腾腾地走到江易知身边。江易知直起身,沉默地走到了电梯口。
接着又是江易知领着林谦树一路做检查。林谦树只晓得跟在他身后,听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走在再度回到门诊室的路上,林谦树拿着检验单子,忍不住赞了一句:“你好熟练啊。”
话刚说出口,林谦树就意识到了这句话有多么不妥。任谁被人夸奖找医院的路找得十分熟练,大概都不会高兴得起来吧?他赶紧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然而话到嘴边怎么也解释不清楚,越急越显得吞吞吐吐。
江易知敛眸望路,出声阻止了林谦树继续尴尬下去:“我知道。”不过,少年也并没有打算继续作进一步解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