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看了也觉得这架势不象找药,倒象春游。又在心里更正,要是顺利是春游,不顺利嘛,就是约架。
姜焕身上有种回归本体後还没出现过的好勇斗狠之色,弯腰扔零食时撑着车门,薄T恤下手臂和腰部肌肉懒洋洋的蓄势待发。
骄阳之下,叫宣昶想起一千多年前,隋唐年间,姜焕打遍了中原的妖怪,地上的水里的见他就“改日再会”,该往地里钻的往地里钻,该往水里投的往水里投,留姜焕一个蛇,穿着当时流行的铠甲,握着头顶独角化的赤矛,拔矛四顾,破口大骂。
好在李唐与西域往来不绝,姜焕索性奔沙漠而行,挑西域妖怪去了。
他那一阵子喜欢看热闹打架和吃瓜,丝路上商队多、妖怪多、还盛产甜瓜,他就拉着宣昶在敦煌住下。宣昶每次见他出去约架,都带着跃跃欲试,对宣昶说,“等我打赢了回来。”
宣昶忍不住一笑,“多加小心。”看他坐进那辆张扬的大红保时捷,从窗口递手进去。
修长指尖夹着一片三角,姜焕皱眉,正要说“什麽玩意”,就认出这玩意是崔判送的,地藏王菩萨手书灭定业真言。
“至於吗,就那麽群破鸟。”姜焕还是把真言收下,取下墨镜对宣昶一抬下巴,笑得志在必得。
“等过半小时再通知小张天师我缩地过去了,老婆,等我打赢了回来。”
半小时后。
一辆P字标开头的鲜红跑车穿过秦岭,沿“一江清水供京津”的汉江流水反方向疾驰,来到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水源地。
而千里之外,宗教局某下属办公室里,小张天师对着手机屏幕愣怔。
一千三百四十九点三公里,半个小时,他缩地缩了一千三百四十九点三公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报告怎麽写啊!!!”
龙虎山传人嗖一下站起,崩溃地拼命抓头发。
……
那辆事件中心的保时捷开着车窗,引擎声全被嚣张的音乐遮住。
“叱吒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叱吒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
翻天复地我定我写自我的法律~
这凶悍闪铄眼光的野狼~”
早八点四十,跑车冲进宁强县,沿着马路开十七公里,来到嶓塚山下。
嶓塚山,森林复盖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山壁徒峭,多沟谷泉流,但是山顶宽敞开阔。
姜焕在山下停车场停车,下来活动腿脚,又抽了一支烟。
上山是一条石道,两侧木栏,但是什麽奇花灵草都有点脾气,不爱在人气多的地方长。
这山上有什麽好东西都被一群破鸟守着,蛇鸟天敌,大型禽类多半吃蛇。天上飞的猛禽眼力好,经常喙里叼着东西,就是小蛇。鸟类喜欢高空把蛇摔晕,再舒舒服服地吃。
有点灵性的破鸟多半学凤凰的操性,玩非清泉不饮那一套。
姜焕一边横挑眉毛竖挑眼,一边迈步爬山,走的是没人的山道。
山里树长得遮天蔽日,高树浓碧,他顺水声找到山泉,看了眼周围没符合蓇蓉描述的植物,就顺手接一把山泉。
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谁许你弄脏我家的泉水。”
山泉挂在一块石壁上,石壁上是树根和草叶青笞。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俊秀男孩站在树根上,满目苍翠的绿映得他肤色更白,那双凤眼和姜焕对上。
要是只看他一身蓝白色校服,印有附近县城中学的名字,还真象个小屁孩中学生。
但是空气里一股鸟味,姜焕吸了口气,鼻翼翕张,笑着装好蛇。
“小朋友,你们家大鸟呢?我来找点药,要不谈谈价,我花钱买?”
“卖也不卖给你。”小朋友站在高处打量他一眼,姜焕的耐性已经快没了,偏在这时,出于宿敌天性,小朋友猜出他的原身,鄙夷地补了一句,“臭长虫。”
姜焕强忍,心里说我不揍小孩,我不揍小孩,他毛都没长齐!
他深吸一口气,笑得带点狰狞,“我说了,你们家大鸟在哪?我告诉你,你们有药我出钱买,帮你们脱贫致富还不乐意?”
小朋友只回一个字,“呸!”
那一瞬间,怒火熊熊再压不住,姜焕已经出离愤怒,活了近两千年,和孔雀见面孔雀都挺客气,一只山里的小鸡仔,把他“呸”了。
姜焕气笑,“扁毛小畜生,我今天就把你汤了!”
小赤鷩又呸,“今天谁下锅还不一定!”高高站着,两只穿在校服里的手臂开合扑腾,一簇火焰立刻扑向姜焕。
姜焕侧身避过,怒极反笑,“就你会用火?”
现在就把赤矛召出,算以大欺小,他不用长矛,见那小赤鷩放完火拔腿就跑,直接放出两道火浪,蛇一般绕到小赤鷩身前,一左一右缠上他的两条手臂。
“你要干什麽,你怎麽也会火!”小赤鷩急出惨白脸色,火舌转眼烧掉他两条校服衣袖,烧到细瘦手臂的化形维持不住,烫得扑到地上打滚,倾刻之间,手臂变成两个翅膀,毛都被烧焦了。
小赤鷩哭出声来,一声高哭,变成雏鸟凄厉的鸣叫。
第44章 十五
灵禽灵兽越是灵越繁衍艰难,相对也越护雏。
姜焕心道不妙,背后一片热浪冲来,几乎要把后脑勺连脖子烧秃。
男蛇身上有几道疤叫荣誉勋章,被火焰剃了阴阳头算什麽?
他也顾不上拎地上被烧了两个鸡翅膀的小鸟崽当鸟质,翻身一滚,先保住头顶两厘米出头的浓密黑发。
但后背被火舌舔了一口,姜焕原想跟小鸟爹妈先礼后兵,毕竟接受了资本主义洗礼,谈不下来再约架,这会儿没被烧到皮肉,却被熏焦了T恤。
姜焕仗着身材好,披块浴巾都有种肌肉半遮半掩撩人的帅,每天五分钟洗漱,从衣柜里闭眼扯件T恤穿就算完。
他的T恤看着差不多,黑黑白白配点图形,其实都是限量版。T恤这东西总要下水洗几次,洗多了穿着合身,穿久更舒服。姜焕不象宣昶换成套睡衣,T恤白天穿完了,晚上洗完澡换一件,当睡衣穿着睡。
现在近三个月最喜欢的一件烟熏火燎,背面还带小破洞。
两只巨大的赤鷩落在树顶,一男一女,手臂是红中带黑的羽翼,神色愤怒,母鸟将小鸟护在翅膀後。
一阵风吹过山林,远远看去,嶓塚山脉上的林木都如海浪翻卷。
上百只赤鷩落在嶓塚山沟壑中接天的巨木上,遮天蔽日,被一群鸟包围,换个人就是噩梦。
姜焕咧嘴笑,“操……”他两手打开,“养不教父母过。”
两手间浮出一支长矛,他握住矛尾向外拉。恢复原身后第一次召出本命兵器,赤红长矛足有两个人高,光芒流动尤如燃烧的火焰。
姜焕手握长矛,向地面一撞,“今天让你们一起下锅!”
汉水源头,大山之中,有万亩森林,十里长峡。此处人迹罕至,冬天不冻,夏天不热。
这天上午,山中灵鸟高鸣,拉开一场鏖战。
高处赤鷩展开翅膀,羽毛如扇,一扇翅膀就有一人宽,可以轻易掀翻凡人。
赤鷩厉声鸣叫,向姜焕扑来,两只利爪带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姜焕不待领头的赤鷩靠近,直接跃起,长矛矛尖带出一道火焰,向赤鷩缠去。
赤矛顶端的火与赤鷩爪下的火相撞,火球飞溅,在周围的大树上留下烧灼痕迹。
领头的赤鷩又是长鸣一声,生生在半空中震翅飞开。随它呼唤,群鸟齐飞,将姜焕围在中间。
长矛甩出的火鞭击不中领头赤鷩,却打在群鸟上。火鞭力道极大,碰到树木枝干就是烧断劈裂,打在躲闪不及的赤鷩身上,群鸟中顿时羽翼折的羽翼折,伤爪子的伤爪子,黑红的长羽散落一地。
姜焕挑眉,“老子除了凤凰还没怕过别的鸟!”
谁知那领头的赤鷩又在高处急促啼叫,赤鷩闻声都挣扎起来,扇动羽翼,百余只赤鷩御火,姜焕周围顿时成为火海。
森林放火,做这麽绝?
姜焕目定口呆,这要烧起来烧上几个月,岂不成世界新闻?
这群破鸟连自己家都烧,疯起来什麽做不出。姜焕却不能看着破鸟烧山,破鸟敢烧祖坟,他作为当事蛇,违反《人妖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缩地过来找茬,要真敢让这特大森林火灾烧上了,回头小张天师岂不是要哭倒他的酒吧?
姜焕不仅要掀翻偷袭的鸟,还要充当救火英雄。一时不慎,领头的破鸟绕到他背后,爪子狠狠勾破后背,姜焕咬牙闷哼一声,血立即流了满背。
周围又是火又是烟,熏出满身大汗,汗水浸着伤口,更是火辣辣的疼。
他活了这麽多年,只会放火,哪遇上过要救火。召云布雨对宣昶而言轻而易举,但姜焕从来打架就打架,拉开架势开打就是了,压根没练过几个术法。
这回要救火,弄不来雨水只能砍树,赤矛一挥便轰隆隆倒一片高树,截面大如车轮。现下风不大,要能做出隔离带也值了。
可那群赤鷩,看出他急着救火,变本加厉当起纵火犯。
一百多只赤鷩,个个扑扇翅膀御火,姜焕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砍出这边一道隔离带,那边又火光熊熊,砍树之间还要防哪冒出来鸟喙啄、利爪刺、翅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