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倾安不是那种发怒时会大声嘶吼,陷入癫狂的类型,他是那种越愤怒,反倒越冷静,如果不是止不住颤抖的手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估计没几个人能从他那种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温时杨其实也不太知道当时邵倾安是怎么出的手,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等邵倾安过来小心翼翼的架起自己时,他才看到原本耀武扬威按着自己打的四名叛军,已经被邵倾安揍得丢盔弃甲,倒地哀嚎。
再看邵倾安,除了嘴角挂了点彩,衣服凌乱了些,看着跟早上出门时没什么差别。
温时杨震惊了,因为在他心目中,别的不说,就邵倾安那种与生俱来的温润气质,给人的感觉是提笔描画,磨墨写诗才是他该干的事,舞刀弄枪?那多血腥,不适合,不合适。
而且从小到大,邵倾安的人生轨迹,基本就是在温时杨的见证下走完的,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位还是个隐身高手,扫地僧?
失敬失敬。
关于心动
温时杨被邵倾安轻手轻脚扶起时,全身基本没几处好地,一碰就疼得他直抽抽,但对温时杨来说,这全身的伤口加起来也没邵倾安给的刺激大,他站都有些站不稳,还不忘用听起来就不是很美好的口气出声调侃:“兄弟,你瞒的还挺紧啊。”
邵倾安抿唇不言,动作轻柔地避开温时杨的伤口,架着他往外走。
其实邵倾安撑死也就只比温时杨高上那么几厘米,可他愣是能把温时杨架的稳稳当当,步伐丝毫不见凌乱。
以前温时杨就知道邵倾安的力气不小,但他一直以为是天生的,没太在意,现在看来,估计是练出来的吧。
温时杨那股无名的火就在丹田里窜啊窜。
好你个邵倾安啊,老子对你掏心掏肺,肝胆相照,大事不瞒,小事必报,从小到大,替你出过的头,比给自己惹过的祸都多。结果你小子倒好,一身绝学藏的还挺深,每天跟朵小白莲一样,随风飘荡演的还挺真。
想到最后,温时杨都有些分不清,是邵倾安瞒着自己苦练绝学让他生气,还是邵倾安欺上瞒下,不把自己当兄弟更让他生气。
温时杨见邵倾安还是一言不发,那小火苗,撺掇撺掇,就从丹田窜上了大脑:“怎么?我现在是不配让邵大侠搭句话了呗?”
邵倾安又抿了下唇,最后用带着哀求的语气,附在温时杨的耳边小声的说:“你别这样好吗?”
你别这样好吗?这句像是在说服无理取闹的人一样的话,啪,把压制住温时杨怒火的最后一块铁饼给掀翻了。温时杨扬起嘴角,本想冷笑一声,提高下逼格,结果因为扯到伤口,变成狞笑。
从那个失败的冷笑开始,温时杨一直到进了医院,做完检查,躺上病床等护士小姐姐帮忙上药为止,都没再跟邵倾安说过一句话。
有什么好说的,自己拿人当兄弟,照看了十几年,结果人拿自己当笑话,围观了十几年,兔子都该咬人了,更何况是他温时杨。
这边温时杨憋着气没说话,那边邵倾安也安安静静的干活。先是忙里忙外的帮他挂号,又是亲力亲为地扶温时杨上床躺着,接着一个人站到病房外,打电话把事情报告给两家的四个大人,然后接电话,向教导主任阐明事情原委。
九个孩子打架,八个进了医院,全是一中的学生不说,还有七个高三生。这么大一件事,学校内部都快炸翻天了,别说教导主任,连校长都被惊动了。
好在接电话的是邵倾安,一个以中考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学校,典型的老师眼里的优等生,家长眼中的乖宝宝,且手握证据。
对,证据,人证物证都有。
邵倾安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在学校绕了一圈也没看到温时杨的身影,就拦了个路过的学姐,问她这学校有没有什么比较偏僻的地方。学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半废弃的小后园,还非常热心肠的亲自带邵倾安过去,看到的场景自然跟邵倾安看到的一模一样,一准人证。
在邵倾安冲过去开揍前,原本就揣着手机打算偷拍邵倾安的学姐,顺势就拍下了温时杨挨打的画面,铁打的物证。
其实就算没有这俩人证物证,邵倾安也能想到至少三种,可以完好无损的把温时杨跟自己都摘出来的应对方法,就像之前温时杨每次惹完祸,打完架,他都能帮温时杨全身而退一样。
住在邵倾安他们那片小区,跟俩人差不多大的孩子谁不知道,整片小区,就俩人不能惹,一个是拳头硬,胆子大的温时杨。一个是斯斯文文,总是带笑的邵倾安。
这俩人,一个惹了会挨揍,一个惹了还不如挨揍,毕竟身体的疼痛是一时的,心灵上的阴影是有可能会伴随一辈子的。
所以不住在那片小区的一中大霸王,在被温时杨揍趴下时,才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了。等他在医院接到学校的电话时,顿时明白这铁板还翻过来砸自己脚上了。
高三了被记大过,那是什么概念,想撤销?行啊,这一年可有的受了。
挂了电话,邵倾安握着手机靠在走廊上,心跳一声高过一声,手也开始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明明刚才被连翻问话他也不见丝毫慌乱,不仅如此,有条有理的叙述,带着无辜诚恳且委屈的语气,还成功的换来了老师与家长们的安慰。
可现在他怕了,既为温时杨倒在地上的样子而后怕,也为自己的谎言终于被戳穿而惶恐。
温时杨不喜欢骗人,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坦坦荡荡,是什么说什么。同样的,他也最讨厌别人骗他,更何况这一骗就是十几年。
得想办法……邵倾安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纷乱的思绪。没人比他更懂温时杨了,包括温时杨的父母以及温时杨本人,所以只要自己冷静下来,一定能想到让温时杨原谅自己,并且不会心存芥蒂的办法。
“艹。”从来没爆过粗口的邵倾安终于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他做不到,他冷静不下来,他只要一想到温时杨可能真的不会原谅自己,他就冷静不下来。
邵倾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温时杨的,他只知道,等他发现并反应过来时,自己早已弥足深陷,且甘心沉沦。
邵倾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门外傻愣了多久,最后还是帮温时杨上完药的护士出来喊他,他才猛然惊醒。
护士奇怪的看着他,毕竟他已经在外面站了快半个小时了,跟罚站似的。
“同学你没事吧?你脸上也有伤,要不要我帮你也处理一下。”
邵倾安摇摇头:“我没事,不用麻烦了,我朋友怎么样了?”
护士看他也就嘴角有一点破皮,并不严重,就没再追着他上药,而是往病房里比了比说:“吃了止疼药,大概太疲了,我看好像是已经睡了。”
看到邵倾安忐忑的脸,护士又好心的补上一句:“人没事,看着惨,但都没伤到里面,休息几天就好了。”
“谢谢你。”邵倾安对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问:“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护士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又不是重症病房隔离间,也不是非探病时间,有什么不能进去的。
“进去呗。”护士笑着对邵倾安说完,就端着装药的小盘子走了。
邵倾安按在门上的手还在抖,他握紧拳头,在心里说服自己,温时杨是个重义气的人,就算判自己死刑,也一定会给他上诉的机会。邵倾安在那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然后才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
病床上,温时杨正顶着那张五颜六色的帅脸熟睡,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就算被人揍成猪头三,那也是最帅的那颗猪头。
邵倾安走到温时杨的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温时杨的脸一言不发。
直到窗外漫天晚霞被黑夜篡位成功,邵倾安才有了动作。他坐在椅子上,缓缓弯下腰,把额头轻轻的抵在温时杨放在被子外的手背上。
良久,一声带着惶惶不安的颤音从邵倾安的嘴里飘出:“对不起……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原以为听不到回应的邵倾安,却在话出口后,听到一声轻叹。他猛地睁大双眼就想抬头,被他轻抵的手却先他一步抽出,按上他后脑,阻止他抬头。
温时杨的手很暖,明明他也没用力,只是那么搭在邵倾安的后脑上而已,但邵倾安却像是被五指山压住一样,动弹不得。
片刻后,邵倾安又把额头抵回床上,看上去像是已经认命等发落。
“你别抬头,别看着我。”温时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邵倾安的心跟着一紧,却听到他继续说:“我怕我一看到你的脸就心软了,就这么说吧,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的好了,我再考虑看看可不可以既往不咎。”
邵倾安一愣,随后无声的笑了,你看,他都说了,没人比他更了解温时杨。
邵倾安轻声应了一句:“嗯,你问吧,我都答。”
温时杨的手没离开,就那么搭在邵倾安的后脑上问:“你练的什么,怎么把他们放倒的?”
邵倾安:“……散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