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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以南 (大风不是木偶)


  “为什么让你负责?”
  “你是公家的人,村里不敢担责任,”李月驰瞥他一眼,“你现在走,就不用我负责。”
  唐蘅把A4纸按照原先的折痕折回去:“我不走,你负责吧。”
  “等等。”
  “什么?”
  “这个你也要签。”他偏着脸不看唐蘅。
  “行啊,”唐蘅痛快道,“给我支笔。”
  李月驰递来一支碳素笔,唐蘅俯身,在“李月驰”三字后面签上“唐蘅”两字。李月驰的字还是那么清晰利落,而他的字是垫在棉被上写的,歪歪扭扭,相形见绌。唐蘅盯着他们俩的名字,有些恍惚地想,这是真的?
  李月驰抽走他手里的责任书,唐蘅喊道:“你干什么?”
  “拿去村委会复印。”
  “然后呢?”
  “每家发一份。”李月驰不耐烦地说。
  没过多久李月驰又回来了,端着一碗稀饭、两个鸡蛋走进屋里。
  “吃了。”他命令唐蘅。
  稀饭是红薯和大米熬的,味道甜滋滋,唐蘅挺喜欢。然而那两颗鸡蛋是完完全全的白水煮蛋,半份滋味也没有。唐蘅对着鸡蛋沉默片刻,问李月驰:“你吃早饭了吗?”
  李月驰说:“吃了。”
  “吃饱了吗?”
  “饱了。”
  “这些太多,我吃不完。”
  李月驰面无表情道:“那就慢点吃。”
  唐蘅不知道李月驰是不是故意的。六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吃白水煮蛋,总觉得有股很淡的腥味,有时候他俩去吃学校旁边的顶屋咖喱,他总把咖喱饭里的半边水煮蛋舀到李月驰盘里。
  也许李月驰已经忘了,也许六年之后,谁都会忘的。
  唐蘅一点一点剥下鸡蛋壳,李月驰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出去,很快又回来。
  “赶快吃,”他把碗放下,“待会我还有事。”
  碗里是浅浅一汪酱油,表面上浮着点点香油。
  唐蘅问:“什么事?”
  “干活。”
  “农活?”
  “对。”
  “我能去吗?”
  “你去当拉拉队?”李月驰扫一眼唐蘅的脚,“老实躺着。”
  唐蘅把鸡蛋蘸了酱油,总算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我也不能总在这躺着吧,”唐蘅小声说,“带我出去透透气,你不是说你家承包了无花果吗?”
  李月驰动了动嘴唇,唐蘅又说:“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都听你的。”
  李月驰看着唐蘅,略略皱起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他说:“好吧。”然后他又出去了,唐蘅听见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吃完鸡蛋,坐在屋里等着。
  过了大概十分钟,李月驰走进来。他先是站着打量唐蘅,然后忽然俯身,一手绕过唐蘅的腿弯,一手插入他腋下,低声说:“别动。”
  唐蘅愣了愣,尴尬道:“我自己能走。”
  李月驰不应,直接把他抱起来,出了屋门,唐蘅才看见狭窄的过道里立着一架轮椅,有些陈旧了,但刚刚擦洗过,皮制坐垫上还带着点点水痕。
  唐蘅坐在轮椅上,李月驰又不知从哪拎来一只装满水的塑料杯,递给他:“你拿着。”
  “哦……”唐蘅抱着李月驰的杯子,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李月驰背起装农药的喷筒,推着唐蘅向外走去。下了一夜雨,此刻晴空万里,天色瓦蓝,正是干农活的好时候。李月驰推着唐蘅,一路上经过许多稻田,有的村民已经见过唐蘅,很热情地喊声“领导”,甚至上来关心一番,领导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唉哟遭罪呀,小李你可把领导照顾好了!有的没见过唐蘅,也凑过来问李月驰,这是咋个回事嘛?有手有脚的,怎么推着走?
  唐蘅禁不住面露羞赧,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太夸张——明明是个四肢健全的男人,却缩手缩脚地坐在轮椅里,不太聪明的样子。
  总算到了李家承包的无花果林,林子在山脚下,距离农田有些远了,四下无人,只能听见远处的鸡鸣。李月驰没再说别的,套上手套,径自去给果树打药。唐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穿一双厚底胶靴,身上围着类似雨披的塑料袍子,手套长到手肘,是明黄色的。他果真像农业节目里的那些农民一样,肩背喷壶,手执喷嘴,熟练地在果树上喷洒农药。唐蘅愣愣地凝视他的动作,干脆,利索,速度很快。他见过李月驰做很多很多事,打架煮饭,读书喝酒……但那些事都发生在城市里。
  好像六年前李月驰从未告诉过他,在乡村里发生的一切。
  李月驰回来的时候,唐蘅还在发愣。他把手套摘下来拎着,从兜里摸出两颗无花果:“你吃不吃?”
  唐蘅接过来,攥在手心里:“你家承包这片林子多久了?”
  “我出来之后承包的。”
  那就是不到两年。
  “这东西赚钱吗?”
  “还可以。”
  “能赚多少?”
  “村里合作社给钱,一个月五百。”
  “……”
  “剥皮吃就行,”李月驰说,“这两颗没有农药。”
  这个季节并不是无花果成熟的时候,两颗无花果青得泛白,个头也小,剥开了,却意外地很甜。唐蘅说:“我们去别的地方待会儿,好不好?”
  “嗯。”
  李月驰把他带到河边,对岸有人躬着身子干活,一头黄牛在河边饮水。
  他们这一侧静悄悄的,唯有水声。
  唐蘅知道也许徐主任已经急疯了,也许石江县城的温泉酒店已经乱成一锅粥,也许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找过来。他不可能在村庄里躲一辈子,也许他应该和李月驰谈一些现实的问题。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唐蘅想牵他的手,犹豫一刹,只是碰了碰他的手臂,“唐国木对田小沁做的事。”
  “我说了,你信吗?”
  “我信。”
  李月驰垂着眼笑了笑:“你记不记得——我捅他之前,说过什么。”
  “我……”
  “你不记得了,”李月驰很平静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你不记得,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唐蘅猛地攥住李月驰的手腕,腕骨凸起来,硌得他的手心有些痛。李月驰不动,任他攥着,半晌,唐蘅挫败地松开手。
  “田小沁的事从头到尾和你无关,”李月驰望着阳光下亮闪闪的河水,“你大伯的事也和你无关,你别管。”
  “但你和我有关。”
  “那是以前。”
  “现在呢?”
  李月驰沉默,几秒后他说:“回去吧。”
  他们按原路返回,途中李月驰接了个电话,语气不大好。快到家门口时他说:“不许套我妈的话。”
  唐蘅点头:“我不套。”
  “不许上二楼。”
  “为什么?”
  “我弟回来了,”李月驰顿了顿,“他住二楼,智力有些问题。”
  “平时都是你和你妈照顾他?”
  “对。”
  “很辛苦吧。”
  李月驰摇摇头,没有回答。
  进了屋果然听见楼上有说话的声音,唐蘅凝神细听,是李月驰的母亲和一道男声,听不清在说什么。李月驰把他推进屋里,半是叮嘱半是警告地说:“在这待着。”
  唐蘅点头,问他:“你去哪?”
  “做饭。”
  “我能动你的书架吗?”
  “你不是已经动过了吗。”
  唐蘅讪讪道:“也是。”
  他的手机早被李月驰拿走了,电脑还在酒店里,全身上下没有半个电子产品,自然和外界断了联系。但他竟然并不觉得无聊,反倒希望这样的时间再长一些。好像只要李月驰在身边,他的时间就是满的,有意义的。
  唐蘅翻开自己的博士论文,白纸黑字第一页,第二页,翻到摘要时愣了一下——这一页上竟然有铅笔做下的标注。
  很轻很轻的字迹,在几个冗长复杂的单词旁边,标注了它们的中文含义。李月驰的字是浅灰色的汉字,他的论文是铅黑色的英文,不知道为什么,唐蘅盯着那几个汉字,觉得仿佛能看见李月驰查字典时有些茫然的神情。
  这些年他会失望吗,他会后悔吗。
  唐蘅把论文放回去,本想再看看他的判决书,手臂悬在空中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没有碰那文件夹。
  书架上还有一些旧书,大都是高中的教材和习题集。唐蘅正想抽出他的物理课本,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紧接着就听见有人高喊:“小李!唐老师!你们在不在啊?”
  唐蘅挪到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
  李月驰开了门,淡淡地说:“唐老师身体不舒服,在睡觉。”
  “哎呀,我听成大夫说他发烧了?”是村长的声音,“现在还烧呢?”
  “退烧了。”
  “小李啊,这个,你看,我也不知道你和唐老师是同学,早知道的话省了多少麻烦事!哈哈!不过呢,唐老师身份特殊……”
  “我知道,”李月驰打断他,“他也不会一直住我这儿。”
  “那是肯定的啦,总不能一直麻烦你,按说是村委会的工作……这样,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唐老师,大家一起吃个饭,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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