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让她别回家,只是让她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而已。”
面对父亲的质问,沈晏文毫无波澜地堵了回去。父亲对那个念念不忘的人抱有多深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如若不然,他过去也不会真的把沈晏姝当亲生妹妹看待。
只是她做任何事,他都能容忍;唯独对谭少琛下手,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的。
父子俩在家里对峙,各自不愿意退让,颜姨只好跑出来缓和,提了一句:“要不然,还是给晏姝挑个合适的人,嫁了吧。”
“我觉得这很好,”沈晏文立即支持,“而且沈家也需要个姓沈的孩子,两全其美。……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少琛还在家里等我。”
沈晏文的强硬,和沈父年轻时候如出一辙。可沈父年纪越大心越软,逐渐的这个家里再没谁能动摇沈晏文的心思,对他劝也没用,用强的更没用。
跟父亲的对谈最终也没有出什么结果,沈晏文就匆匆离了家。
他才刚走到他的车旁,就看见苏昼蹲在路边,疲倦地将头埋在膝盖上。无论是朱里还是司机小李,在他身边工作的时候无一不是时刻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光是眼前这一幕,就足够沈晏文通知朱里换司机了。
沈晏文在苏昼面前停下了脚:“怎么,累了么?”
苏昼从恍惚中陡然惊醒,抬眼看见男人的脸后立刻站了起来,胡乱抹了抹眼睛道:“……没有没有,沈总,现在要走了吗,是不是回住处……”
“我问你怎么了?”沈晏文口吻有些强硬,可看着眼前那张脸,他的心就好像被什么攥住了似的难受,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再说,“要是这份工作太累了,我可以给你安排别的,更轻松一点的。”
苏昼还以为他是要辞退自己,连忙乞求道:“不累的,一点都不累的,沈总您千万别辞退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工作……”
他说着说着,好像要哭出来似的,尾音细弱颤抖。
——记忆里那个人穿着病号服,站在白色走廊的尽头,也是这样极力压抑着情绪,微微颤抖着和他说“我真的没事”。
沈晏文蓦地伸出手,想要安慰他似的,眼看就要搭上他的肩头,却又在中途停下。
苏昼很瘦,西装都有些撑不起来。
男人收回手,无声无息地舒出胸腔内积压的浊气:“……没吃晚饭吧。”
“嗯……”苏昼说,“我不饿的,五六点的时候吃了个面包,等沈总没什么事要忙了我再……”
沈晏文忽地从他手里拿过车钥匙,自顾自地解了锁,转身打开驾驶座的门:“上车。”
“这怎么行,沈总要去哪里该我来……”
“上车,”沈晏文说,“陪我去吃饭。”
男人没去平时喜好的餐厅,反而在经过某家生意兴隆的大排档时停了车,就带着苏昼在角落里的位置上坐下。正如沈晏文曾经跟谭少琛提起过的,他是世人眼中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大少爷不错,可他也过过手头拮据的日子,也有靠着速食、盒饭生活过。
今天有钱的人,也许明天就没有钱了;谁也不可能光躺着富贵一辈子。
可苏昼不知道这些,看见沈晏文穿着高档西装在塑料椅上坐下,他的惶恐都写在眼睛里。
男人随意地点了些招牌菜,也没问过苏昼的意见,再自顾自地要了瓶啤酒,独自喝。
苏昼试着说:“沈总您今天,心情不太好?”
“心情很好。”男人垂着眼帘,淡淡回答,“你呢,为什么刚才蹲在车边,不在车上等着?”
“……”苏昼犹豫着,像是难以启齿,“……房东那边催房租,我又……才找到工作。”
“哪里人?”
“乔城人……”
“是来京原念书的?”
“是。”
“家里没有个重病的母亲?或者需要照顾的妹妹?”沈晏文浅浅地勾起嘴角道,“都可以直说。”
苏昼懵了懵,摇头道:“……我是孤儿,在、在福利院长大的……没有父母亲人……”
“抱歉,”沈晏文道,“你长得和我一个故人很像,总觉得是有人把你送我身边来的。”
“没有没有!”苏昼慌忙摆手,那副着急解释的模样看起来又笨又傻,仿佛一点没察觉到这来来去去的话里全是试探,“真的没有!沈总您可以查,我、我……至少让我拿到一个月的工资好吗,我真的,我不想回老家去……”
“我没想辞退你,不用着急。”沈晏文忽地想起谭少琛来,说完这句后便不再多言。
谭少琛可从来不会把自己想要什么摆在脸上,他甚至会无意识的抗拒别人的好。因为知道他人的“好”从不是凭空而来,谭少琛才那样谨慎小心,生怕自己偿还不了。
跟苏昼,跟他难以忘记的人……截然相反。
如果,苏昼出现得再早点——
“明天开始,跟朱里学学,”良久后男人才说,“留在我身边当个秘书;我会让朱里给你安排好住处的。”
——
沈晏文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了。
和苏昼在大排档吃了宵夜,又聊了一阵有的没的,到该回家的时候他却像中了邪似的,怎么都不想回去。他就待在车里让苏昼开车,在京原的夜色没有目的地地闲逛。
他们甚至没多说几句话,沈晏文只是时不时地看看苏昼的侧脸,一点一点地区分五官中所有的不同点,像是刻意在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沈晏文知道,一旦人需要自我提醒“理智”的时候,那理智便已经失去统治地位了。
男人拖着疲惫感上了楼,卧室的门缝里透出光来。
他当然知道谭少琛为什么睡觉也不愿意关灯,知道他为什么怕黑,知道很多谭少琛以为他并不知道的事情。
沈晏文轻轻推开门,就看见青年蜷缩床上,手里还捏着英语试卷的模样。
他走至床沿,伸手想将试卷抽出来。可他才刚碰到,睡梦中的青年便不安地动了动,含糊不清地说梦话:“……别弄我了,我好困。”
“……”
“晏文,”青年喊得极轻,不由地让他俯身侧耳,“我真的好困……”
也不知谭少琛做的是什么梦,但肯定和他有关。意识到这点,沈晏文竟然不由自主地勾唇,浅浅笑起来。青年就在这时翻了个身,他趁机将试卷抽走,随意地放在床头柜上。
就着刚刚好的醉意,男人蜻蜓点水地吻了吻他的额头、鼻尖,然后吻上他柔软的、带着牛奶香的嘴唇。
青年习惯性地抬手搂上他的脖子,眼睛都没睁开,主动又可爱地加深这个吻。
“唔……唔,”谭少琛的呼吸逐渐乱起来,弱气地问,“你是沈晏文吧,是沈晏文吧?”
“……嗯”
“那就好,”谭少琛说,“我还怕我在梦里出轨了……是沈晏文那就没事了。”
男人怔了怔,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忽地又凶恶起来,俯身下去在他侧颈留下樱色的吻痕。他们在床头灯昏暗的光里纠缠,很快便赤诚相见;谭少琛沙哑的喘息在他耳边越发勾人,他脑子里却浑浊一片,接近放空。
如果,他只是谭少琛,那他们肌肤之亲的必要性在哪里?
这念头像是一根针,猛地扎进沈晏文的心口。
他忽地停下,看着谭少琛潮红的脸。
“嗯……?”谭少琛嘴唇翕合着气喘连连,终于掀开眼皮,迷茫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男人说,“醒了吗,这可不是在做梦。”
“……啊……”青年无力地抬手捂住眼,“别说了,好难为情……”
第55章 第一张多米诺
什么出轨,什么婚外恋,绝对是他想多了吧?!第二天起床差点没因为腰酸腿软当场去世的谭少琛如此想到。
沈总不愧是沈总,说的话做的事总能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以为沈晏文要夜不归宿,结果沈晏文深夜而归;他以为沈晏文会悄悄去客房过夜,结果沈晏文把他硬生生弄醒,还折腾了许久。
沈晏文的新司机只负责给沈晏文开车,从那天晚上以后再没出现在谭少琛眼前过;于是考试逼近、忙着学习的谭少琛,很快就把那晚的危机感忘得一干二净。
时间不咸不淡地流逝,考试前一天晚上,谭少琛躺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临时抱佛脚地背单词。
刚看完的单词,转头他就能忘掉一半。青年焦躁地把书往胸口一盖,道:“……我完了,我肯定考不过了。”
“有什么考不过的,”男人今晚清闲,索性在旁边陪着他,“考不过也没关系,半年后还可以考。”
“……我猜你是不是连我要上哪个大学都已经想好了?”谭少琛翻过身,脑袋压在沙发扶手上,嘟囔着嘴,“你肯定会给校长包红包!”
“我不否认。”
沈晏文瞥向他,微笑着递过去颗草莓。
青年张嘴接下:“……这要不是我自己考的,就没意义了……”
“你已经错过了高中,错过了高考,”男人说,“就不能再寻求公平公正。”
“所以我考不考得上,你其实都可以把我塞进你看好的学校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