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是沈晏文扶着他的新司机进医院。
一张是沈晏文带他上了自己的车后座。
一张是他们走进了某处楼盘。
谭少琛怔在那里,突然间像身边的氧气都被抽空了似的,喘不过气。他见过这楼盘的,在沈晏文的平板上,在他们俩坐在客厅里关系融洽时。
这大概是豪门生活里最符合郑姨猜测的那种——金屋藏娇。
第57章 “在你眼睛里啊”
“太太……?”
见谭少琛愣住,朱里试探着叫了声。
谭少琛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背到身后,冲朱里笑了笑说:“那他不在就算了,我回去了。……哦对了,这个。”
他蓦地想起保温盒还在司机手里,垂着眼把抢了过来,一把塞给朱里:“你还没吃饭吧,这个给你,别浪费了。”
朱里茫然地接下,看着谭少琛按下关门按钮。
电梯门徐徐闭合,青年垂着头,没有任何表情动作,也没再多说一句。可他身上像笼罩着难以状明的难过。朱里罕见地心疼起来,竟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委屈了他。
司机还在状况外,看着电子屏上的数字越来越小,他试探着问了句“那太太我们现在去哪里”,但没得到回应。很快电梯门再打开,谭少琛叹了口气,一边往外走一边拿出手机。
一点开短信界面,三张照片的缩略图便重新出现。
他想点开再确认,手指却在屏幕咫尺出缩了缩,转而挪到键入框,轻轻一点。
谭少琛:「给我发这个什么意思。」
陌生人:「(地址定位)」
陌生人:「你可以确认一下,看看他车在不在」
谭少琛:「我不会去的」
短信刚发出去,恰好他的腿也迈进了停车场。负一层阴冷的空气瞬间将他包裹,肺腑都跟着凉了下来;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不想再搭理这个别有用心的人。
可人就是很经不起挑拨。
在他看见那几张照片之前,他无论如何都不觉得沈晏文会在背后做出这种小动作——沈晏文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可在看见之后,沈晏文和新司机的身影就像烧红了铁烙,烙在他意识里。
司机匆匆从他身边走过,替他打开了车门。谭少琛沉默着上了车,听着司机再重新问他一遍:“太太现在是想去哪里……”
“回……”谭少琛刚张嘴,疲倦感般蜂拥而至,“……去池柳苑。”
“诶?哦哦,好的……”
车开出停车场,今天原本晴空万里,现在却被突然而至的阴云染成灰蒙蒙一片。谭少琛始终低着头,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压在头顶。
明明按照他的人生观,这种时候就应该采取“薛定谔的出柜”;只要他不去求证不去看,沈晏文就没有欺骗他。
有心人大概早就算计到他会忍不住去证实,所以才那么果断地发了地址给他,甚至连几单元哪一楼层都写得清清楚楚,仿佛认定了谭少琛上门抓奸。
池柳苑并不是什么很高级的住宅区,他们这辆车大摇大摆地开了进去。谭少琛告知了是哪座,司机稍稍找了片刻便开进了该座的停车场里。
司机正要问,在哪个入口附近停车;谁知青年率先道:“你随便找个空位停。”
“好的太太……”
司机依言照办,车一停稳青年便开门下去:“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所以他真的要去抓奸吗。
这个疑问反复在他脑子里转,迟迟没有得出答案。他辨识着停车场的指示牌,绕了许久才找到短信里写的那个单元楼的楼道口。谭少琛稍稍扬起下巴,就在楼道口附近左顾右盼地看——根本不用他费工夫,沈晏文的车就大喇喇停在旁边。
也是,按照沈晏文的性格,也不会喜欢藏着掖着。
他这么想着,惴惴不安踏进了楼道,按下电梯,看着自己一点点接近真相。
“叮——”
青年走进地址上写的十九楼,在回廊转角找到了那户。
鬼使神差的,他走近了那扇门。门后的声音露出了些许,可以判断有人在家;谭少琛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犹犹豫豫地按下了门铃。
也只有真的到这瞬间,他心里真正的念头才清晰起来。
“叮咚——叮咚——”
——沈晏文不在里面就好了。
——沈晏文只是来谈事情,或许新司机有什么别的身份?
——没人开门也可以,他不想看了。
门还没打开,谭少琛已经听见渐近的脚步声。他几乎下意识地迈开腿,飞快走出过道,转身躲在了转角后。
真是没用啊谭少琛,确认一下而已,有什么好躲的。他心里是这么想的,身体却老老实实,还是一如既往的习惯性逃避。
青年背贴着冰冷的墙面,躲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紧接着他便听见了开门声,陌生男人说着“没人诶”,有个更小、更远,却刚刚好足够谭少琛听清楚的声音说:“也许是其他家的小孩按错了。”
是他。
是沈晏文。
他哪怕只说一个字,谭少琛也听得出来。
青年的霎时间屏住了呼吸,心跳剧烈,几乎作痛。
“是吗,那肯定是恶作剧……”陌生人说着,那扇门再关上。
整个走道陷入死一样的寂静。直到肺因为缺氧而灼烧似的疼起来,谭少琛才记起呼吸这码事;他失控地张开嘴,猛烈地呼吸,被突然涌进身体的空气呛到咳嗽。
他生怕被听见,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嘴,逃难似的跑向电梯。
事实已然摊开在他面前,他甚至想给沈晏文编造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可他想不到,除了爱上别人之外,谭少琛再想不到有什么能让沈晏文这么做。
青年失魂落魄地乘上电梯,回到车上。
“太太……”他的不对劲儿太明显,司机都忍不住问,“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谭少琛垂着头没说话。
“那现在回去么,太太都还没吃午饭……”
他仍旧不言不语。
忽地,一颗眼泪砸在了他的大腿上。接着又是一颗,再一颗……谭少琛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抹眼睛。
“不回去,”他低声说,“你找家咖啡厅。”
——
青年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双手捏着丝绒盒,来回地抚摸表面。门口的风铃忽然摇了摇,带来震清脆的响;他立刻抬起头看向那边,便看穿着身休闲白西装、戴墨镜的女人走进来。
对方一进店便张望,立刻和他对上目光。
“……有段时间不见了,”她摘下墨镜,笑着走向谭少琛,“谭三少……嫂子?”
谭少琛脸色煞白,气势弱了半截地避开目光。
来人是沈晏姝,比起之前见面时那种跋扈嚣张的大小姐做派,此刻的沈晏姝看起来得意极了,举手投足间都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她在谭少琛面前落座,随意地跟服务员点单后,又说:“怎么嫂子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我猜到是你了。”
一到咖啡厅,谭少琛便给那个陌生号码发了定位过去,附加一句“我有话想问你,见面聊”。
十几分钟后,沈晏姝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你比我想得要聪明点,”沈晏姝嗤笑道,“我小看文盲了?”
“……”
“不是有话想问我吗,我今天心情不错,你问什么都可以。”沈晏姝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到这张脸,谭少琛就想起他心爱的大狗。他没觉得多憎恶眼前这个女人,只是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来势汹汹。
十四岁之前,他和他的母亲穷成那样,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
十四岁之后,他回到谭家,面对那些他所谓的亲人,他仍然只能逆来顺受。
再到现在,到不久之前,沈晏姝毒死了陪他多年的糖糖,他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人活到他这个地步,也算是没用得别出心裁了吧。
片刻后谭少琛才终于艰难地说:“……你知道这件事。”
“什么事啊?嗯?”
“……就是沈晏文在池柳苑。”
“在池柳苑干什么?”
“……你别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啊。”
“他的新司机,他和那个司机在池柳苑,”谭少琛说,“他买了房子?”
服务员端上咖啡,沈晏姝捻住搅拌勺,余裕地搅着咖啡:“说这么不清不楚干什么,哦?说不出口?无法面对我哥有新欢的事?”
“……人是你安排的,我猜。”
“是我安排的。”沈晏姝说,“但是我安排了又怎么样,我哥的性格你应该也很清楚啊,他要是不喜欢,谁塞过来都没用的。”
这话翻译翻译,就是“沈晏文对那个人是真爱”。
“你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看了就恶心。”沈晏姝接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哥出轨了?其实不是的,谭少琛,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我哥是真心喜欢你吧?”
她忽然拿过手包,从里面抽出被随意卷起来的文件纸,“啪”地拍在谭少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