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司机似乎也被对方的目光吓住,垂下眼道:“沈总您好,我叫苏昼。”
——几乎一样的眼睛,同样的微笑唇,即便不说话也显得像在浅浅笑着。
男人眉头微蹙,片刻后终于将视线挪向车窗外:“开车吧。”
“好……好!”
车里的气氛因为沈晏文的沉默而稍显尴尬,一路就朝着订好的酒庄开去。沈晏文时不时地看向后视镜,像是在反复确认,新来的司机是否和他记忆中那张脸一模一样。这是巧合吗?或者就是注定?男人少见的心乱,久久无法平复。
可多看几眼后,他又注意到对方的鼻型与眉形和那人有所差别。
他没觉得松了口气,反而因此更觉得胸闷——很多年了,可那张脸他还是记得很清楚。
等抵达了酒庄门前,他和朱里一并下了车,他才开口问道:“怎么招来的。”
“……是人事部交上来的简历,”朱里道,“背景很干净,父母健在,京原师大的毕业生,原本是外语系的;沈总是对他不满意么,我马上……”“只有他的简历被交上来了?”沈晏文单刀直入道。
“不是,一共交上来四份,综合条件他最合适。”
“谁说的他最合适?”
“是我选的。”朱里道,“沈总不满意的话我马上通知换人。”
沈晏文侧过脸,意味不明地深深看了眼朱里。她太熟悉沈晏文了,只需要一个眼神她便能意识到沈晏文想说问什么:“……沈总,如果是怀疑他跟我有裙带关系的话,我可以递交我和他双方的详细资料。”
“别紧张。”沈晏文道,“既然是你选的,那就先用着吧。”
言谈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酒庄雅间门前,漂亮的应侍生替他们拉开了门。沈晏文收声没再多言,撑起模式化的微笑,进去和要应付的那些人打招呼。
他确实怀疑有人故意把这个苏昼安插到他身边,可却找不出一丝头绪来。
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况且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存在,就更遑论特地来给他“送礼”。
——
“……哇,小张你看,你看,好不好看?”
谭少琛身上的围裙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司机又累又困,正倚在工作间的门旁抽烟,听见这声兴奋的欢呼,他无奈地转过头去:“……诶,做完了吗?好看,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
青年完全没听出来司机语气中的敷衍,只顾着欣赏他手心里刚打磨出来的戒指。那枚戒指很朴素,没有嵌上任何宝石,也没有任何纹路,外表是干干净净的磨砂,里圈光可映人。谭少琛左看右看地看了好一阵,又问:“你说要不要在里面刻个字什么的?”
“太太,”司机无奈地说,“真不是我怕麻烦哈,现在哪还有人刻字啊,有那么一点点土……而且刻字是个精细活……”
“也是,刻字我也不知道写什么。”
谭少琛拿着它,再欣赏了片刻后放进了早就买好的戒指盒里。
他这才发现已经过了十一点,平时司机十点就下班回去了,今天却因为他的起劲儿,现在还坐在这里陪着。青年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走到司机身边用他脏兮兮的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吃宵夜吗,我让郑姨给你做一点。”
“谢谢太太,”司机摇头,“我女朋友还在等我呢。”
“那你快点回去吧,明天,明天我让郑姨做好吃的,我请你吃饭好了。”
司机一点没讲客气,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朝他点点头后便离开了,剩谭少琛一个人锁上他的工作间再回去。他几乎忍不住这种欣喜,就从院子里到二楼卧室的时间,戒指盒被他关了又开,开了又关,那枚朴素的银质戒指仿佛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比起来,这东西的价值可能还没有他婚戒的零头高。
可谭少琛喜欢得不行,越看越喜欢。
青年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带着笑将戒指放在了桌上,转头瞥见穿衣镜时才发现自己身上脏得要命,赶紧拿了浴巾往浴室去了。
那是从他妈的遗物里翻出来的,一个很老的银手环,像是他小时候戴过。但谭少琛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在拿到手环的瞬间便冒出了这个念头——他要打个戒指送给沈晏文。
都说男人对爱人最大的诚意,就是求婚;可没人说过像他们这种已经结婚的,结了婚之后才喜欢上对方的,要怎么将难以言表的喜欢表达出来。
青年洗澡的时候都在想象沈晏文收到戒指时的模样,以他对温柔派男人的了解,大抵会给他个拥抱,或者当场戴上。
等他洗完澡出来,顶着还湿漉漉的头发下楼去喝牛奶时,外面忽地冒出引擎声。
不用猜都知道是沈晏文回来了。
谭少琛连忙仰头,咕咚咕咚将大半杯牛奶全部灌掉,再兴冲冲地跑上楼,拿过戒指又跑下来。
——
“沈总,到了。”
沈晏文坐在副驾驶,正因为酒劲儿和疲倦而闭着眼休息。听见这话,他沉沉地“嗯”了声,慢慢睁开眼。眼前的不是朱里,也不是跟了他不短时间的小李。
而是新来的司机——顶着一张他熟练的面孔的新司机,苏昼。
苏昼正关切地看着他,皱眉时的眼睛里若有若无的可怜劲儿都和沈晏文记忆中的人极为相同。
“我扶您下车么?”
“不,”沈晏文说,“坐会儿。”
“啊好的……”
沈晏文都喝了不少,朱里早在中途就被灌得面红耳赤,其中还大部分都是在替沈晏文挡酒。于是他便让朱里打个车先回去,剩下让苏昼送他回来就好。
车就停在沈晏文的家门前,他却没往车窗外看,只低声问道:“为什么会来沈氏?”
“……因为沈氏,工资开得很高……”
“比沈氏工资高的地方不少。”沈晏文说,“我记得我招的,是零时用的,也不稳定。迎接大学生不应该想来给人当司机吧?”
“……”苏昼语塞,顿了顿才道,“真瞒不过您,其实我投了很多简历……但都……”
沈晏文瞥了他一眼,目光在那张脸上停留不了一秒就躲闪着离开;他转手拿了手机出来,拨通了下属的电话:“苏昼,京原师大,五分钟,帮我查他简历投了哪里公司。”
“沈总……”
“五分钟就能知道结果。”
苏昼点点头:“我不敢骗您的。”
其实苏昼身上,没有一点值得怀疑。廉价的西装,不太漂亮的领带结,还有身上那股尚未褪去的大学生的气味。包括和沈晏文说话时的态度,因为怕说错话而不敢直视沈晏文的眼睛,措辞想往成熟社会人那边靠,却仍显得稚嫩。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沈晏文压根不会觉得有谁在费心思安插人到他身边来。
等待结果的五分钟里,男人没有说话,苏昼自然不敢随意地闲聊,只能拘谨地坐在副驾驶等着他发言。哪怕现在是深夜,下属也不敢怠慢沈晏文的命令,详情很快便发送到了沈晏文的手机上。
正如苏昼所说,他给十四家公司投递了简历。
“看样子你说得是真的。”
“……我也是就,想撞一撞运气,谁知道撞上了,”苏昼不好意思道,“真的谢谢沈总。”
“也不是我招你进来的。”
——也许正如苏昼说的,这就是撞上了。
沈晏文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地又去看苏昼的脸。对方正忐忑地低着头,侧脸和沈晏文记忆里的人如出一辙,像得令他难以清醒。
“洛洛。”
“嗯?沈总您是在叫我吗……”
“不是。”沈晏文说着,从储物盒里拿出烟,却半晌没有找到打火机。
苏昼相当懂事,连忙拿出自己的打火机,俯身凑过去,替沈晏文点上。男人深深吸了一口,说:“你也可以抽。”
“我不抽烟的。”苏昼说,“就是带着备用,因为感觉沈总像是会抽烟的人。”
第53章 到底是谁怕黑
从听见引擎声开始,过了近十分,谭少琛都若无其事地再喝了一杯牛奶,沈晏文依然没有进屋。他将杯子放下,一边盯着大门一边小声说“再要一杯”。
郑姨皱起眉,提醒道:“太太,睡之前喝一杯就好了,喝太多也不行的……”
“没事,再倒一杯。”谭少琛甚至没看郑姨一眼,就那么死死盯着大门。
别说沈晏文的人影了,外面就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厉害。
郑姨无奈地再给他添了半杯温过的鲜牛奶,他心不在焉地小口嘬着,再低声问道:“我刚才听到车子的声音了,是我听错了吗?”
“我也听见了。”郑姨道,“不过先生现在都没进门,应该是路过的车吧。”
“是吗?”
这样的解释听上去最合理,可青年心里却隐隐约约有别的答案——如果不是其他的车,就是沈晏文的车呢?那也就是说……沈晏文在车里,因为什么事耽搁了。
事情本身并不奇怪,可如果发生在沈晏文身上,就有些奇怪。
至少他和男人相处至今,还从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按照他们的相处模式,沈晏文真有什么也不会刻意避开他,没有必要在门外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