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多是个不错的人众,也绝对是个细心便狡猾的提问者,尽管雷昂有心隐瞒许多关键信息,专注地防范着对方的每一个问题,但仍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什么不该透露的信息被阿尔多抓到。
整个过程中,他抽了四五支烟,阿尔多手上的烟斗依旧没抽完。
“其实,你是想利用民众力量为这段可怕的经历划上句号。”阿尔多总结道。
“我不是超级英雄,没法单打独斗。”雷昂说,“任何脱离群众的斗争都是不可靠的。我知道很多人是怎么想的,我知道我们的体制是怎么回事:每个人都这么想,‘我纳税了,这些事情就该交给正府,别来打扰我们,我花钱了!’但这是不对的,每个人都该对社会尽一份责任,光靠个人无力完成。”
“我得说,你和别的正客不太一样。”阿尔多淡淡地说,“他们只会告诉民众,‘这些交给我们,我们一定帮你们解决问题。’而且谁也不会承认自己做不到。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雷昂夹着烟,透过烟雾坦然注视着他的眼睛。
“如果我刚刚录音的话,只要把你的那段话录下来,播放出去,你的正治生涯就彻底毁了。”阿尔多感慨,“不会有人再信任你,也不会有人再投票给你。他们要的是一个什么都能做的神,至少他要自以为自己是神,这样他们才会相信他,才愿意跟着他努力。”
“我可以把那段话收回去,假装自己是个神。”雷昂说,“只是我必须跟你说明白我的意图,你不也是这么希望的吗?至今还没人能完全知道B州的真实情况,我想你可以抢个头一份。”
“你信任我?”
“老实说,得知这里面的还有调查记者的存在,我很高兴。”雷昂认真地回答,“我特别欣赏一句话:新闻记者更重要的责任,应该是通过真实深入的报道不断发现并解剖社会问题。”
“我的天!”阿尔多大笑起来,足足笑了五分钟。
雷昂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这其中笑点何在。
“所有人!”阿尔多挥着烟斗,喊道,“所有人都恨我!”
“阿尔多?”
“人们不需要真相吓得他们惊慌失措,正府不需要我把‘丑恶’揭露给人们显示它的无能,两边都想维持他们想象中的盛景,觉得我只会添乱。你现在信任我,是因为我对你有用处。”阿尔多摇着头,擦这眼睛,自言自语,“纵使如此,依然不会有好结果。”
雷昂清清嗓子,道:“阿尔多先生……”
“我放弃,是因为我的报道除了激起一桩五百万的暗花外,没有一丁点水花,我就知道,我作为调查记者的大限将至。”阿尔多说,“我入行几十年,看同行进来,看同行消失,我知道什么预兆是最危险的。”
雷昂默然片刻,认真地道:“如果你不愿意参与的话,我依然会收留你,保证你的安全。”
“你会吗?”
“我会。”雷昂回答,“我能体会你的感觉。我也曾失去公义,所以我决定用全力把它抢回来。这和保护你是同一码事。当战士迟暮的时候,需要有个回去的地方。”
阿尔多把空出的那只手伸向雷昂,握住他的手。
这老人信了年轻人的诚意,眼中充满泪花:“每当我以为自己要放弃的时候,总是新的东西来刺激我的神经。我不希望和你的友谊没有好结果,雷昂。”
雷昂在心中叹息,也不是没想过会被拒绝,但真的面对到,打击格外大。
可阿尔多接着说:“所以我建议,你可以推荐一个值得信赖、充满正义感的年轻人给我,我会培养他。他才应该是爆出整桩事件的人,新的守望者。”
雷昂思考片刻,一个人选隐隐浮上脑海,他点点头:“这样倒是也可以。”
“我只希望他不是最好的朋友。”阿尔多见状,咧嘴道,“因为你是正客,他是扒粪记者,你们会互相伤害一辈子,直到你忍无可忍,扭断他的脖子。”
“我不会这么做的。”雷昂严肃地说。
“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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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一个隐患
“阿尔多先生, 介意说一说那桩石沉大海的儿童xing贿赂案吗?”
给想要邀请的人打完电话确定可以见面后,雷昂回到座位,又问道。
“哦, 那件事。”阿尔多不再有笑容,严肃起来。
二十五年前的某一天, 有线人打电话给阿尔多,透露有儿童遭到侵/犯,正在医院治疗。
得到这个消息后,他立刻赶往医院, 想办法接近那个受伤的八岁女孩。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出严重的xing伤害案,罪魁祸首是家长或者邻居,可是随着调查深入,他才打听到传言:有人在贫民窟以钱为诱饵,将孩子带到酒店或国外。
再往深处调查, 又什么都查不到。
他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通过各种零零碎碎的线索,甚至有几年住在贫民区儿童多的地方, 接触他们, 慢慢挖掘出一些关于这件事的真实碎片,还有一次近距离阻止过一个孩子被带上车。
可没过多长时间, 检察官登门没收他的所有资料,报社的上司强迫他转岗, 去了前线当“战地记者”。
“在战场上直面暴徒, 我一度以为自己回不来了。”阿尔多说,“可熬了二十年,我还是回来了。五年前,我开始重新调查。
“我心里有一张名单, 上面有几个名字。几个公布出来会导致更多人死亡的名字。”
他将烟斗握在手里,认真地说:“我也想过找一些‘上层人物’帮忙,但现实不是那么容易,我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
“你可以信任我。”雷昂越听越气愤,眼睛红了,脸上的怒意几乎与杀意没有区别,“他们不敢动,我来!”
“我就知道我没有选错,”阿尔多将熄灭的烟斗攥在手中,说,“我们都是草根嘛,有时候,只有下等人敢帮下等人讲话。”
咖啡馆的门刚推开,热情的服务生便大着客人笑起来:“欢迎光临。”
“给我两杯咖啡,一杯最便宜的,一杯你们这里最贵的。”来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排在桌子上,看着价格表,一枚枚叠加起来。
服务生暗自奇怪,这年轻人虽然是咖啡馆的熟客,但目的不过是蹭暖气,每天只点一杯热柠檬水,在角落里一坐坐一天,大着键盘不停敲敲打打。
这还是对方第一次约人,也是第一次主动要咖啡。
虽然这么想,他也没有表达在脸上,依旧笑盈盈地说:“好的,很高兴为您服务。艾瑞德先生。”
他已经记住对方的名字。
艾瑞德脸上一红,看着服务生将他的名字写在杯子上,拿了单子后也没离开,依旧站在一边等着。
咖啡馆里最贵的是滴漏式咖啡,最便宜的是速溶袋撕开倒进杯子里用热水泡。
咖啡刚做好,门又被推开,服务生习惯性地说:“欢迎光临。”
“这是我的朋友。”艾德森说完转身,一怔,“怎么是你?”
“老板直接出现在公共场合太显眼了。”宾尼说,“会被报纸捕风捉影,他让我来接你。”
艾瑞德有些扫兴,拿到咖啡后,他将最便宜的那杯递给宾尼,懒洋洋地说:“请你喝的。”
宾尼不知所以,道谢后接过来喝了一口,味觉立刻麻痹,被雷到的同时,脑海中瞬间划过三个放大加黑加粗的大字:“刷锅水”。
这垃圾肯定不能拿来招待阿尔多,连他自己都不想喝。
他重新看看手机搜索,看似平常地问:“我听说这里是A州最好的咖啡馆?”
服务生一噎,他们这家咖啡馆虽然有高端产品,走的却是亲民路线,老板要求上下都要照顾到,他也总不好讲是因为客人的朋友点了最廉价的咖啡所以口味不佳。
于是他只能答道:“我们在美食网上有很高的评价,招牌是馥芮白。”
“肯定要滴漏啊,来,要多少杯?”艾瑞德指指菜单,和宾尼玩笑道。
“对啊,这位先生刚刚点了滴漏咖啡,他肯定知道好不好喝。”服务生马上借机澄清咖啡馆的名声。
“你点了滴漏给我速溶?”宾尼立刻懂了,似笑非笑地看着艾瑞德。
艾瑞德一缩脖子,接不上话,干脆讪笑起来。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琢磨着雷昂突然邀他的意图是什么。
他的前任主编虽然是个大坑货,但也是个知道抓热点的坑货。自从艾瑞德出狱,主编便命令他写一些关于监狱里的生活体验之类博同情博争议博眼球的软文,艾瑞德真正想写的却是别的内容。
和主编吵了几次架,他不甘其扰,索性冲动之下裸辞,过起了一穷二白的生活。
要说艾瑞德也是个不假思索的耿直狼人,捏着口袋里小千把块交了房租后啥也不剩的现款,他开始每天吃几片面包,去咖啡馆喝柠檬水蹭暖气的日子。
每天键盘倒是打得噼里啪啦,但是离定稿还早得很,而且定稿后能不能卖得出去,还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