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退呢?
他看着队长白发苍苍的脑袋,很清楚地知道,队长已经没有多少年,甚至可能熬不过这次重伤。
可往后退,该怎么跟队长交代?他寄托了那么大的希望。
地火的额头上已经布满汗水,不知不觉,他回忆起一件事:
他有过热血沸腾的时候,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因为那时候他还相信队长说的每一句话。
直到有一天,他们完成一个任务,回到安全屋,把装备卸下来。
队友们兴高采烈地要去庆祝,他被队友簇拥着往前走,突然想起有东西忘了拿。
和队友们打过招呼后,他回到藏身之处。
屋内的灯已经关了,门却开着一条缝,地火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
透过门缝,他看见,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的队长坐在一堆东西前,弓着腰,用双手捂着面孔,高大的身影被黑暗笼罩,仿佛断壁残垣。
地火不知道缠绕在队长身上的情绪叫什么,可他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想起,那堆东西是那些死去的队友们的遗物。
他突然想起,他们对死亡毫无理解,队友走了,他们依然可以为每一场胜利欢呼。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队长低落、阴暗的情绪影响了他。
看似顶天立地的英雄,也有懦弱和悲伤的一刻,偏偏是这一刻,对地火的影响却是最深。
渐渐地,地火开始主动调查队长的往事,然后他知道了这段仇恨。
“我把你当英雄,”他看着屏幕上的旧闻,默默地想,“结果你只是个为了仇恨对天嘶吼,并葬送一条条生命的复仇者。”
“地火……”
昏迷中的队长突然开始呢语。
地火惊醒过来,听见队长用带着痛苦的声音道:“……交给你了……”
没有人再说话,无声中,队长的声音格动清晰。
啊,队长岂止是没有多少年可活,根本就是时日无多。地火昏沉沉地想。
队长本来不应该这么虚弱。
他在上一场战斗中受了伤,他们把他送到密医那里,那个坏脾气的医生救治了他。
但在漫长的从A州回到B州的旅途中,狼人那个笨蛋打开了车载收音机,他们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新闻,关于《安全吸毒法案》即将通过的新闻。
因为这件事,队长决定临时变更计划,强行进行这次的行动。
突发行我的失败率是最高的,他们都知道这一点,可队长完全没有听从他和血刃的劝说。
十二减七……再减五,还是再减……一?
他对上血刃的视线。
你怎么敢这么想?
对方的眼睛睁大了,眼神里清清楚楚地包含着这句话。
可是,血刃,当一个人在犹豫着重要的事情该怎样取舍的时候,答案往往已经呼之欲出。
“狼人,回把队长放下来,”他人见这句话确实来源于自己的嗓子,“其他人回探查,我在这里和队长一起等着,我们需要根据现状判断一个计划。”
“行呗,‘计划狂魔’。”狼人没有恶意地翻了个白眼,将队长用完全不符合自己巨大身躯的细心,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血刃猛地单膝跪下,接住队长的身躯,将他抱在怀里。
“地火,”他低下头,道,“队长不行了,不要前进了吧。”
狼人低吼一声,抓住血刃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敢这么说?血刃,我看你是聪明过头了!”
如果,他能死掉就好了。
地火看着队长,手指却不自觉地滑向别在腰带上的枪:
这个世界辜负了他,现在,连他的儿子都想着要辜负他。
与其让他失望,不如任他……死亡。
“地火!”
……
“喂,地火!”
地火揉了揉眼睛,源自往事的噩梦让他头痛,起床气让他杀气腾腾,威胁道:“再喊一声就杀了你。”
“不想打扰,”绞肉机干巴巴地说,伸出一根手指,指过去,“那边,过头了。”
地火从睡袋里翻过身,朦胧的视线里看见的一幕让他直接拎着睡袋跳起来:“那是在干嘛?”
“招待客人——卧槽他在干嘛?!”绞肉机也咆哮起来,一个快步冲了出去。
“你们这群人……”地火啪地一声捂住脸,呢喃,“没救了,真的。”
他们之所以慌张,因为情势已经扭转:
宾尼用枪指着露莎的脑袋,帽檐压低到视线处,也没挡住他眼里的寒光。
“放开他。”他说。
露莎慢慢地松开手,枪滑落在地上,下一秒,她突然蹲下,扭身一个扫堂腿,宾尼同时扣下枪坂,子弹砰地一声擦着她的小腿打在地上。
露莎的身体僵住了。
她慢慢慢慢地收回腿,小声地说:“对不起……”
五分钟后,被放开的雷昂听着露莎的“家长们”语无伦次地道歉,一脸无语。
露莎揉着衣角,完全是犯错的小孩的模样。
“我又不知道他能不能被信赖。”她嘀咕着,“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回考验一下对方的实力。”
雷昂揉揉手臂,银针被取出来后,他的身体完全恢复正常,连一点点伤痕都没有留下,非常奇妙。
眼睛眯成两条缝的男人捏着被取出来的银针,表情像是想杀人。
雷昂认识他。
他们在养狗场见过面,这男人送给他一只玩具蟑螂和一个蹩脚的笑话。
“谁教她的?”眯眯眼低声吼,“自觉点,自己站出来,别让爷找到你。”
“我。”
雷昂看见另一个年轻人说。
这个人看上去很斯文,说成是金融行业的精英都有人信,他有黑色的短发和墨绿色的眼睛,有种近乎禁yu系的淡然。
他的语气也很平静,眯眯眼却立刻闭上嘴,将银针扔到一边,扭过头哼了一声。
场面一时安静,有些尴尬地安静,露莎受不了似地,抱住雷昂的手臂。
“我们去那边,我慢慢跟你解释。”她活泼地说,“让你的人别跟过来好吗?我有点怕他。”
雷昂闻言,一时啼笑皆非。
他这才确定,这女孩的种种表现都是虚张声势,实际上她很胡闹,也根本没什么经验。
“宾尼,麻烦你回等一没。”他这么说。
他被露莎拖着,直到离开一众人的视线,露莎终于放下手。
“烦死我了,”她哀声道,“这么长的时间还是那么诡异的气氛!”
“我还在等一个解释。”雷昂提醒她。
露莎抬起手,把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边,道:“怎么说?回从我的事情说起。我本来还是个学生呢,明年上大三。这群人突然出现在学校里,把我‘绑架’了——他们是我爸爸的朋友,好的那种——他们告诉我,父亲死了,我应该接替他的位置。”
她说的实在简短,而且说话的语速极快,还喜欢用不合适的词语做许多句话的“省略”,更让她的话有些难懂。
听得出这是她的习惯,但如果不仔细听,很难跟上她的思维。
雷昂陪着她坐下,耐心地问:“你还没说关于你父亲的事?”
露莎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情不愿。
“好吧,”她说,“其实我和他关系不好。
“我母亲去世得很早,太早了,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爸爸对我也不上心,一直把我丢在寄宿学校。
“有一次他打电话来,祝我十二岁生日快乐,还问我有没有收到他送的大毛熊,我向他大喊,‘爸,我都十六岁了,我的室友正在旁边涂口红,准备和她的男友发生在晋江完全不存在的事呢!’”
“……”
“被他们带走我才知道,我父亲组织了一支小队,你知道吗?”露莎比划着对他说,“如果有人贩毒,有人犯罪,爸爸就没带着人给他们惩罚——他管这叫‘民间自卫’。
“他说,如果国家不愿意管这些事,那么他们自己动手,不劳国家操心。”
“啊……”
雷昂想起伊迪丝的话,重复道:“‘都市传说’?”
“就是这个。”露莎兴奋地指着他说,“我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传闻,没想到是我爸搞出来的。总之——”
她摊了摊手,道:“现在我‘女承父业’,你看,我本来还以为‘啊,莫非我就是传说中的乙女游戏女主’!突如起来的绑架,突如起来的秘密事业,突如起来的男人环绕,挨个攻略。
“现在才知道,呵,我根本就是想多了!
“其实是因为老爸走了,他们谁都不服谁,压根选不出队长。眼看着队伍都快散了,地火——嗯,就是教我用银针的那个人,说,‘这么着吧,队长不是还有个亲女儿吗?’于是,啪!成了!”
雷昂看着这个闹腾的女孩,思考着这句“啪!成了!”到底省略了过程中的多少事情。
而她仿佛停不下来的各种肢体动作,更是比得雷昂眼花缭乱,只好问:“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其实,”少女正色道,“我缺一个压寨夫君,让他们给我选一个最帅的……”
“宾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