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争权夺势的人,在这个家生活,难免如坐针毡。
许蔚然也不废话,和方永新交换了个“合作愉快”的眼神,道过别,便径自离开了。
佣人们上来收拾碗筷,方永新的手机又开始作响,他一边听电话,一边朝门外走去。
管奕深呆了呆,正想该不会就这样拜拜了吧,前方人的脚步倏尔顿住。
碍于闲杂人等在场,只将那双含蓄勾人的眼眸悄悄望过来,对视一秒,继续前行。
管奕深轻咳一声,莫名有种偷情的刺激。
余光扫到佣人们都退下了,假装自然而然地踱步出去。
索性一路清净得很,来到车库,大剌剌地拉开门,直接坐进副驾驶。
方永新恰在此时收了线,扭过头,照旧是一副好相与的口吻:“接下来一个星期我会很忙,抽不出空看你,在邱家万事小心。”
管奕深怔了会儿,忙问:“那下周六呢?那个什么介绍会,来的人肯定很多吧?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行不行。”
“我和赵总约了周六见面……”
管奕深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不能换个时间吗?在邱家束手束脚就算了,想在外面看看你都这么不方便?以后该不会见你都得预约了吧?”
话音刚落,他又暗叫不好。
这脱口而出的作死语气,又是要惹恼方永新,换来冷脸相待的节奏了。
唉,真是,为什么一想到要和这人分开,就乱了方寸呢?
明知道方永新最不喜欢被忤逆,却总不长记性。
名为后悔的情绪掠过,然而不待他迂回地服个软,身前男人竟微微叹息,深深看了他好一会儿。
那把清透好听的嗓音响起,似乎甚为无奈:“好,那我和珍娜联系,把时间调早点。”
嗯?
这就答应了?
今天这么好说话?
管奕深有点受宠若惊。
不是他没出息,而是一个多月来,方永新经常冷不丁敲打他,给予适当纵容却又绝不准越线。
不知不觉间,他已然接受了对方不容置疑的权威性,也摸索出了相处之道。
这还是头一次说错话后没碰到软钉子。
不得不承认,得到方永新的让步,的确让他忍不住欣喜。
摸摸鼻子,带着点关怀,问出这些天一直困惑的问题:“其实明明是赵总请你去,你大可以摆个高姿态,何必忙前忙后的,这么辛苦?”
方永新将后背靠向座椅,指尖轻点方向盘,又一次出乎管奕深意料,详尽地给出解答——
“惠捷内部的派系斗争,比起思睿更加严峻,从不养闲人。”
“最近各大公司都盯着温信集团的一个大项目,惠捷却迟迟没能打入高层,马上就到一期招标了,他之所以急着邀我进去,就是想扭转战局。”
“如果我顺利赢下大单,就能站稳脚跟,否则,其他几个区的经理会把我吃得骨头都不剩。”
尽管他的语气云淡风轻,管奕深却敏锐地嗅到了商场厮杀的残酷性。
浓眉微蹙,想了会儿,说:“我不懂这些……不过,邱翰林非要向全世界介绍郁简,顶着他的名头,我应该能帮上点忙吧?”
方永新扭过头来,颇有些意外:“你想怎么帮?”
“这你就别管了,我反正会随机应变的,”他抬了抬下巴,对自己挺有信心。
趁着对方没答话,猛地拉近距离,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如果真能成事,之前答应的奖励,是不是该兑现了?”
方永新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单手扶额,像是败给他了:“你啊。”
简简单单两个字,竟包裹了甜丝丝的宠溺意味。
管奕深瞧着那张白净俊秀的面庞,只觉越发可口,心念一动,就着红艳艳的嘴唇嘬了一下:“先收点利息。”
方永新斜睨一眼,噙着淡淡的笑,不主动也不拒绝:“太迟出去他们起疑怎么办?”
“十分钟,就十分钟,”管奕深耍着赖打商量,揽上他的脖颈,预备好好品尝一下美味的金主大人。
方永新垂眸看他,眼底漾开的点点柔情,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做戏,抑或发自本心。
夜晚的宅邸万籁俱寂,车库灯光昏暗,后视镜里,映出两道相拥缠绵的身形。
20、第二十章
管奕深在邱家的日子无波无澜地开始了。
令他松口气的是,虽然家庭成员不少,但除了一日三餐,大家各忙各的,很少有聚在一起故作其乐融融的时候。
许蔚然一早随母亲回许家居住,没有特殊原因几乎从不踏足邱家。
邱学远当了集团总裁,每天日理万机,自然也是在邱氏附近单独买了套公寓。
姚金芝则隔三差五和好姐妹出去喝茶逛街,尽情享受富太太的生活。
邱翰林就更不用提了,一天走不了几步,大部分时间都在三楼的专属空间,和营养师,药剂师们相处。
偶然几次下楼,逮着管奕深了,就硬拽着他大谈特谈与初恋情人,也就是管沛恩的美好爱情,以及全怪当年许家霸道,棒打鸳鸯。
管奕深每每紧绷着面皮,左耳进右耳出。
毕竟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从邱翰林言谈中可得知,在他心里,哪怕他不得已和其他女人商业联姻了,管沛恩也应该从一而终。
说要分手,不过是一时意气。
好不容易让她怀孕,本来再软磨硬泡一阵子,估计她就安分了。
本来嘛,名分这东西哪儿有那么重要,是他最宠爱的女人不就行了?
若非管教授从中作梗,逼迫女儿和他斩断联系,一夜消失,他也不至于娶了姚金芝这种没文化的花瓶。
对此,管奕深唯有呵呵。
当听到邱翰林惋惜,方永新到底没能查出妈妈下落的时候,他甚至有些高兴。
熬了这么多年,才从祁梁哲的魔爪逃脱,要是再落入邱翰林手中,妈妈的命也太苦了。
管奕深头疼不已,回回应付他,都需耗费巨大的忍耐力。
他看得出,邱翰林同样开始不耐烦了。
当了那么多年首富,为了得到他施舍的好处,多少人卑躬屈膝,求都求不来。
这新儿子倒好,整天皮笑肉不笑,好像让他享受邱家的荣华富贵多委屈似的。
哪怕二十年后才把他认回来,哪怕自己对不起他生母,也轮不到他这个小辈摆脸色。
管奕深不是不会察言观色,也不是感觉不出邱翰林的慈父面具在一点点崩塌。
只是心里那道坎太难迈过,虽然明白早晚有那么一天他要妥协,但……能迟一天是一天吧。
而放眼整个邱家,唯一能让他感到心平气和的,也只有邱学逸了。
明明父母哥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偏偏能把这小少爷养得与世无争,真不科学。
管奕深留心观察了几天,发现邱学逸属性还挺宅。
要么闷在房间里半天都不出来,要么一个人搬着画板到花园写生。
热爱独处,喜欢艺术,和那个花天酒地的哥根本是两种人。
如果迎面遇着,无论是谁,都会得到他一个甜甜软软的笑,纯良得像只小白兔。
原本看资料的时候,管奕深还没什么实感,现在与真人相处几日下来,这才肯定了,邱学逸的确是邱家一股不可多得的清流。
这么安静乖巧的人,万勿卷入那些是非之争。
于是管奕深自发远离。
郁简这个身份,本就意味着突变与纷争,想要为人家好,不产生交集就对了。
然而事情的走向却又一次不如他心意。
管奕深不主动接触,邱学逸反而在一个阳光慵懒的午后,敲开他的卧室门。
脸蛋圆圆的青年略显局促地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幅画,软软糯糯的嗓音道:“第一次见,不知道送什么才好,这个可以吗?”
“我画画只是兴趣,可能画得不太好,请见谅。”
管奕深有些惊讶。
这个家的成员或多或少都对自己有些敌意,饶是如何都想不到,几乎没什么交流的前提下,沉默寡言的小少爷会给自己送见面礼。
道完谢,礼貌地接过来。
徐徐展开,纸张上竟然是一副栩栩如生的肖像画。
那眉毛,那眼睛,一看便知是管奕深无疑。
虽然嘴巴和鼻子有微小的偏差,但对于一个业余画家而言,已经相当不错了。
管奕深第一次收到这种礼物,高兴的心情掩不住,连忙收好,把人客客气气请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