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华瑾就是那种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单纯学霸,不知人间疾苦,直到有一天,听见同学在背后议论。
原来她母亲早逝,父亲嫌带着孩子妨碍二婚,不肯要她,只能和外婆相依为命。
外婆身体不好,她每天放学还要去舅舅的餐馆帮忙,日子过得很不容易。
管奕深呆了好一会儿,从没想过看起来坚强独立的华瑾会有这样的身世。
打那以后,他对华瑾的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作业不用催了,觉也睡得少了,闲来无事还和她开两句玩笑。
华瑾一开始有点不适应,后来熟了,便也禁不住管奕深的厚脸皮,和他越来越亲近。
偶尔谈起各自的家庭,还十分惺惺相惜。
管奕深很少和女生做朋友,不是他自恋,就那张脸,实在太容易耽误小姑娘学习了。
但和华瑾走得近则完全不需要担心,因为他知道,在华瑾心里,考大学和养外婆,才是人生最重要的目标。
后来他逃离深城,为了防止祁梁哲追过来,断了过往的一切联系,包括华瑾。
所以华瑾之后的命运究竟如何,他并不清楚。
直至某一天,他在电视上看到熟悉的脸,才发现这个大学霸竟然进娱乐圈了。
娱乐圈其实也不错,万众瞩目,赚钱又多,管奕深挺为她开心的。
可如果他一早知道,华瑾会和邱学远扯上关系,他绝对在来京城的第一天就想方设法联系她,劝她早点离开那个败类。
管奕深心中翻涌着沸腾的情绪,连邱翰林给他介绍的各路大佬都应付得不怎么走心。
邱翰林有些不满意,但总归这次宴会,介绍郁简不过是个幌子,也就随他去了。
说到底,邱氏还是要交到他姓邱的两个儿子手里的。
他没让许蔚然来,又亲自撑场,为的就是昭告天下,那些人自以为他强弩之末,左右不了势头正猛的许蔚然,是大错特错。
现在他有新继承人了,且很得他欢心,先前那些押宝的人,最好掂量掂量,重新站队。
当然,如果能激得许蔚然将矛头转向郁简,就更好不过。
管奕深也不是傻的,正因为他明白这些,才不会太把这场看似风光的介绍会当回事。
有人来敬酒,他就站在邱翰林旁边碰个杯,剩下的时间听大佬们吹吹牛也就罢了。
满脑子想的都是挑什么合适的时机去见见华瑾,顺便分出点心神留意攀谈者的身份。
直到有一个中年男人自称是温信集团副总,才眼睑一抬,猛地来了精神。
“老韩,怎么没见你把儿子带过来?”
“别提了,那臭小子,没一天让我省心。”
见老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邱翰林当然不会瞎问,两人顺势聊起别的话题。
管奕深低头啜了口香槟,视线却在那个韩副总身上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今晚的目标终于锁定了。
等对方离开,为了不使邱翰林怀疑,管奕深面色如常地又应酬了几波人。
直至余光瞥见韩副总朝宴会厅外走去,明白时机已到,找了个借口开溜。
走廊的尽头是卫生间,大厅里的宴会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一墙之隔的地方却格外安静。
伸手理了理衣领,迈着从容地步伐快速走近。
还没踏入男厕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韩副总冒火的声音。
“消息没错?他真和那个女人跑乡下去了?”
“呸!真爱?那种穷地方出来的,能对我儿子有什么真爱?不就是图钱?”
“臭小子,被这么个女人哄得五迷三道,十几年书都白读了。”
“找!加派人手去找!等找着他们,是打是骂还是绑,不管什么都好,把两个人给我带回来,我倒要看看那女人有多大能耐!”
嚯,这都不用他打听,情报自己送上门来了?
管奕深舔了舔臼齿,心情可算多云转晴,抵唇咳嗽两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谁在外面?”
“韩叔叔,是我。”挂着一脸谦恭的笑容走进。
“哦,小简啊,”见是他,韩副总的面色缓和不少,“你可是介绍会的主角,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即将成为邱氏冉冉升起的新星,也不知能搅动多大风浪,得罪不起。
管奕深也很懂得利用身份的便利,扮出恰到好处的歉意:“第一次来这种人多的场合,有点压力,想出来透透气,我不是有意听墙角的,希望韩叔叔别介意。”
他都直接挑破了,哪怕介意也不敢当面说啊。
韩副总忙摆手:“也不是什么商业机密,我不想提,纯粹是家丑不可外扬罢了。”
家丑这个词一用,有点眼色都知道该住嘴了,可管奕深一心套料,自然要当个没眼色的傻瓜。
于是他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假装只是好奇:“听您刚才电话里讲的,似乎是令公子遇到了些感情上的问题?”
韩副总神情一滞,没想到他会这么刨根究底。
半晌,见他并没有收回问话的意思,才面露尴尬,仿佛破罐破摔地叹了口气。
“你们小年轻脑子里想些什么,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好好的大家闺秀他不要,非要喜欢那种又是纹身又是鼻环的,娶这种女人进门,我们韩家还有家风可言吗?”
管奕深抽出吸水纸擦擦手,像模像样地提建议。
“有时候家长越反对,他们反而越坚定,适当松手,没准令公子冷静下来,还能和您好好谈谈呢?”
韩副总沉吟片刻,大约被儿子的叛逆搞怕了,竟微微颔首:“你说的也有道理,总归我已经查到他们在哪儿,不怕找不着人。”
管奕深在看不见的角度勾了勾唇角,语气却仍关切。
“您别怪我八卦,照理说那个女孩的出身不是特别好,应该很难接触到令公子才是,他们俩究竟怎么认识的?”
韩副总撇撇嘴,似乎根本不想多提,但毕竟眼前是老友的儿子,不能不给面子。
“大学里的,说是摇滚社社长,还组了个什么乐队,呵,小孩子过家家,还比不上旧时代唱戏的,好歹人家有真本事。”
不屑的口吻听进耳朵里,自动过滤出有用的信息。
OK,关键线索齐了。
管奕深又不痛不痒劝了几句,功成身退。
事情进展超乎预想的顺利,心情愉快起来,连脚步都变得轻盈。
他这就打电话告诉方永新,自己刮到个大料,不好好到他这儿卖一卖身,别想拿走。
“管奕深——”突如其来的呼唤,瞬间将他叫停。
皮鞋踏在理石地面,寂静空阔的走廊上,那道嗓音如此熟悉而陌生。
脊背僵直两秒,猛地转身,正对上不远处身材窈窕的女人。
华瑾拎着裙摆,好像急匆匆刚赶过来,唇色略微泛白,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正拼命隐忍着什么情绪。
谁都没有说话,压抑在各自胸膛里的情绪却滚沸得厉害。
身体先于大脑行动,几步上前,拽住对方的手腕就朝反方向走。
大概是娱乐圈女星特有的体重,华瑾整个人瘦而轻,拉着她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
很快,宴会厅的喧嚣就彻底被他们抛在身后。
直至管奕深选定一间休息室,确定无人后,把华瑾拉进去,关门上锁一系列动作结束,才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与她无言对视。
长久的沉默。
华瑾牵动嘴角,扯出一抹笑。
“你现在叫郁简是吗?邱学远和我说了,到京城这么久,怎么都不来看看我。”
语调自然,半点也不生分的态度,令管奕深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升腾起少许心虚。
“太忙了,没抽出空,”摸摸鼻子,试探着问,“你有没有告诉他,你和我过去是同学?”
如今邱家最恨他的恐怕就是邱学远,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和华瑾的关系,顺藤摸瓜查到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华瑾摇摇头,神色落寞:“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和我这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扯上关系,只会让你成为别人的笑柄。”
管奕深愣住了,他没想到记忆里骄傲自信的华瑾竟会如此自我贬低。
“别这样说,我只是邱翰林偶尔发发善心捡回来的便宜儿子,没人真把我当名流贵子。”
“但你现在也是邱家人了,还是邱学远的哥哥,如果你想要什么,他应该不敢和你抢吧?”
华瑾仰头看过来,灯光自天花板打下,晃得人一阵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