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一般不这么办事吧。”岑卯笑笑,很不见外地坐到另一张沙发上,翘起腿来:“认识一个叫孙可文的人吗?”
“就他妈没听说过。”满小烈愤恨地盯着他,往地上唾出一口,带着红色的血丝。
岑卯看了一会儿他眼神深处的闪烁,开始逐渐失去耐心,稍微直起身子,平静地看他:
“我是拿钱办事的。你哥欠姓孙的一条命,我来问问,看怎么还。”
“不可能!”满小烈忽然提高了声音:“我哥从来不欠谁的!他已经死了,你们到底还要……”
“我们?”岑卯眼神微暗:“你把我跟谁算到一起了?”
满小烈的话戛然而止,岑卯看他脸上变幻的表情,冷笑一声:“看来你哥哥是深藏不露,死得不冤啊?”
“你他妈不准再提我哥!”满小烈激动地站起身,而岑卯只微微扬起下巴,脚尖轻动,像是危险的示警。
满小烈咬紧牙关:“我不管是谁让你来的,这笔账十年前已经算过了。你们要是还想要钱,要多少我给,不许再翻我哥的棺材!”
“哦?”岑卯不动神色,冷眼看他:“那你打算花多少钱买你哥一个入土为安?”
满小烈两眼恨恨,走到办公桌旁,从抽屉里逃出一个支票簿,扔到岑卯面前:“要多少,你自己写,别他妈再来烦我们家。”
岑卯看着眼前的支票簿,不知想些什么,许久,捏着支票簿站了起来。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没逼你。”
满小烈怒气横生的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你什么意思?”
“就是跟你确认一下。正常程序,我也是第一次。”岑卯掏出手机,停止录音,给谢争发了个消息。
满小烈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拿钱办事的呀。”岑卯抬头看他,一脸认真:“只不过现在拿的是国际联合政府的钱。”
满小烈愣在原地,似乎短暂地忘记了呼吸。轻巧的敲门声及时中断了房间中令人窒息的沉默。
岑卯快步走到门边,在谢争推门进来的时候半邀功似的站到他面前,微微仰起脸。而谢争身后的莫恒舟咳嗽一声,对目瞪口呆的满小烈晃了一下手里的工作证。
“我是ICPO新盟中心局特别行动队三级探员莫恒舟。满小烈先生,我们现在怀疑你和你死去的哥哥满小彤和一起非法腺体交易有关,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中心局审讯室,谢争一边在笔电上飞快地打报告,一边听着耳机里齐乔对满小烈的问话。身后宋宁推门进来,放了杯咖啡到他面前,谢争没抬头,说了声谢谢。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宋宁敲敲桌面,问:“安慰死者家属那次?”
“差不多。”谢争喝了口咖啡,又看了一眼时间,加快了动作:“具体的我会写在报告里,口述比较浪费时间。”
“也行,等满小烈的口供出来一起聊。”宋宁笑了一声,又拍他的背:“你就敢这么直接放兔子出去咬人?不怕被投诉?”
谢争的手停了片刻,又很快重新动作起来:“满小烈的口供可以只取审讯室的部分,不算诱供或逼供,不会弄脏证据链。”
“至于岑卯。”谢争按了保存,合上笔电,对宋宁笑了笑:“我带他去办入职的时候,看到你给他签的是编制外职位。所以严格意义上讲,他是合同工。”
宋宁惊讶:“你不是连亲媳妇儿都坑吧?”
“有问题你当然可以开除他。”谢争起身,弯弯眼角:“反正他自己也觉得打打杀杀不方便生孩子。”
宋宁缓了两秒,发出某些人曾经有过的质疑:“你应该知道岑卯不能……”
“我知道。”谢争又看了一眼时间:“我也不想要。他其实就是喜欢看小孩学走路的时候摔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谢争停了停,忽然笑了:“还挺可爱的,是吧?”
宋宁似乎沉默很久,才问:“你赶时间?”
谢争点头,像是在为宋宁终于发现了这件事而松了口气:“我个人判断满小烈的口供今天出不来,周末齐乔可以加加班。反正凶手还在拘禁室,不会继续犯案。也需要给……另外一些人反应时间。”
宋宁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微变,看着谢争的目光似乎变深,又很快笑了。
“小谢。”他挨近了这个眉目清雅,却又总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年轻人:“你把这个案子要过来,跟岑卯有关吗?”
谢争看了他片刻,轻声笑了:“我为什么来这里工作,当初不是和你说的很清楚吗?”
年轻人含笑的深色眼底映出宋宁晦暗不明的脸,说话时,声音却并不让人觉得和气:
“是吧,队长?”
谢争和岑卯在下班时刻准点走出了大楼。
岑卯在大门口刷卡的动作过分认真,像是进行某种郑重的仪式,微微掀起的嘴唇看得谢争失笑。然而他还是很耐心地等待岑卯同学打完人生第一次下班卡,看他回头,亮晶晶的眼里盛满一个人的影子。
谢争忍不住似的,牵过了他的手。
岑卯似乎瑟缩了一下,想去掏兜里的口罩,又舍不得掌心的暖,最终放弃了。
好像露出这张有些特别的脸晒一晒下班后的夕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明天先带你去买钱包。”谢争说:“要给你哥哥准备礼物吗?”
“要吧。”岑卯认真地想了想:“我之前试过自己烤蛋糕给他,他好像还蛮喜欢的。”
谢争微微一停,再开口时好像在笑:“是在你给我做蛋糕之前,还是之后啊?”
“之前。”岑卯肯定地说:“所以我给你做的时候进步了很多。”
谢争转过脸去,过了很久才回过头,眼角有没褪干净的笑意,哦了一声。
谢争带岑卯上车,往公寓的方向开,岑卯忽然想起什么,对谢争说:“家里没菜了,去趟超市吧。”
谢争握住方向盘的手好像顿了一下,说好,在下一个路口转了弯。
超市的地下停车场满位了,谢争转了一圈,把车子停在路边。岑卯仔细地记住了位置,跟谢争走进下班后来采购的人流。
谢争推着购物车跟在岑卯身后,在超市的货架间很慢地行走。岑卯挑东西很认真,而且似乎并不能清楚地记住自己要买些什么,大多数是凭喜好。
岑卯喜欢颜色鲜艳的包装,讨厌文字多的说明,从来不会拿货架上最下面一排的商品。而这些都是谢争知道,岑卯却不曾觉察的事。
谢争的目光始终跟随着走在前面的岑卯,看他拿下一罐调味料,微微皱眉凑近了闻,好像真的能隔着严密的包装嗅到一种他从来没有在厨房用过的味道。
他知道岑卯可以,然后就看到岑卯像小动物一样,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谢争来不及笑,看着岑卯像闯祸了一样轻轻捂住嘴,自以为隐秘地四处张望有没有被人发现。他好像实在不大喜欢这种味道,想把罐子塞回去,手伸回货架上,又一脸愧疚似的挣扎了很久,才叹了口气,把罐子扔进了购物车。
“岑卯。”谢争好奇地问:“你想用藿香粉做什么?”
“蛋糕。”岑卯眨着眼睛,很快地答,拉他快步往前走。
“会好吃吗?”谢争故意似的,又问。
“我觉得它的味道很特别。”岑卯一脸认真:“只加一点,说不定会很好吃。”
谢争点点头,肯定了岑卯的创造性思维:“做好了之后带给你哥哥尝尝。”
岑卯答应了,就这样掩盖了自己因为打喷嚏弄脏了瓶子,所以不得不买了一瓶自己不喜欢的调味料的事实。而他好像丝毫不记得自己曾经答应过谢争,再也不撒谎了。
他们逛了一个小时的超市,岑卯觉得快来不及做饭了,才匆匆忙忙去结账。谢争把商品一一放在传送带上,发现岑卯的目光在柜台前的安全套上很快地扫来扫去。
谢争压下唇角,拿了一包宣传语十分内涵耸动的安全套。
岑卯顿时睁大了眼,去拉他的手。
谢争笑了,靠近他耳边,低声问他:“不想用啊?”
岑卯好像很难判断自己到底想不想,又很在意收银员看过来的揶揄目光,只好说:“用不着。”
“也不一定是为了避孕。”谢争又说,指着上面的文案,好像要帮助岑卯突破阅读障碍:“你看着上面写着……”
岑卯猛地抓过了他手里的安全套,扔到一堆食材中间,顶着红透的耳尖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不好意思留谢争一个人结账似的走过来,说:“车钥匙给我,我去把车开到门口。”
岑卯从谢争手上拿到了车钥匙,很快融进拥挤的人流,背影透露出隐隐的愉快。
谢争看着他走远,眼睑轻轻垂下来。
天已经黑了,岑卯在路边找到了谢争的车。这条路上的街灯似乎坏了,显得很暗。好在岑卯视力不错,不会认错谢争的车牌号。
他按下车钥匙的开关,耳边响起车子的两声轻鸣。他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停了下来。
岑卯好像听到有些细碎的声音,藏在刚刚那两声轻鸣的后面,并不属于这片街道看似芜杂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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