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顶楼昏暗,镁光灯不停地闪,乔今突然奋力向前一跃,两个警察没能反应过来,给他冲了过去。
“哎!!!”
乔今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天台,拧开门把,顷刻被大雨浇了一头一脸。
天台上,穿着蓝色病号服的长发女孩满脸是水,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站在栏杆外,只要手一松,就会如同断线风筝坠落下去。
生死全在她一念之间。
两个女警,一个男警,还有她父母,或劝导,或哀求。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对夫妻老泪纵横,就差给女儿跪下了,求她不要想不开,不要丢下他们。
乔今的出现,如同打破了某种平衡,如同一道光照进来。
人声暂歇,雨声倾盆。
大家看向他,表情或惊疑,或呆滞。
姚慧瞪大眼睛看着雨中的青年,一时间忘记了哭,忘记了痛,甚至忘了自己在哪儿,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乔今,不可置信地喃喃:“……卫伦?”
把守的警察惊惶不已紧跟上来,生怕乔今的出现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乔今往前两步,又停下,他也怕刺激到女孩。
“姚慧,你先下来。”他说。
“真是是你?卫伦?”
“是我。”
话音刚落,姚慧母亲疾步冲到他面前,啪的给了他一个巴掌!
“你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你害的我女儿!就是你!!”
“妈——!”姚慧嘶声喊,“你别打他!”
姚慧母亲立即停手,哽咽着对女儿说:“好,我不打他,妈什么都听你的,你也听妈一回好不好?下来吧。”
脸颊火辣辣的疼,乔今对眼前处于失控边缘的女孩温声说:“我没事。你先下来好不好?”
姚慧动摇了一瞬,紧接着摇头,湿透的头发黏在一起,浓墨一般黑,更显得她的脸苍白如纸:“我不……”
她母亲哭着问:“小慧,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下来?那里太高了,你要是跳下去,妈也跟你一起去!”
“妈……你不要这样……”姚慧嗓音嘶哑。
“妈也不想啊,可是没了你,妈还怎么活呀?”
她父亲也哀声说:“不管有什么困难,咱们一家三口共同面对。你这一跳,你一了百了了,可是留下我跟你妈,是一辈子都活在悔恨当中啊。”
“小慧,妈求你了,你活下来好不好?”
亲情,在死亡面前被演绎到极致。两名女警俱是鼻子发酸,再三安抚劝说。
乔今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两步,雨水顺着脸颊不停滑落,他望着眼前摇摇欲坠的女孩,目光有短暂的放空,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身影……一个早就不在的魂灵。
“你跳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沉声说,“除了你的至亲好友,其他人都会忘了你。亲者痛仇者快,你真的甘心就这样吗?”
姚慧泪流满面摇头:“我没办法……没办法……”
“有办法!”乔今向她伸出手,一点点靠近,“我是是来帮你的。相信我。”
要怎么让受害者去相信一个“伤害”自己的人?
姚慧父母皆是面色茫然,警察亦是错愕,但让他们不敢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姚慧看着乔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动容,她的孺慕、愧疚、悲伤,最后汇聚成一小束光,尽管岌岌可危,却存在着。
只要别人再拉她一把,她就能从绝望的深渊回来。
“……卫伦,你真的是卫伦?”她问。
“我是。”乔今告诉她,“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帮你的,姚慧。”
他愿意做那个拉她一把的人。
“把手给我,好吗?”
活着,才有希望。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有人误入歧途,有人钻进牛角尖,一时蒙蔽了眼睛,但只要有一块石头,帮他们打破壁垒,就能看见内心之外的世界,并不是只有灰蒙蒙,还是有那么点希望的。
他们需要这样微薄的希望,来支撑他们度过最艰难的苦境。
姚慧在眼前青年的身上看到了这样的希望,并且,他愿意把它分享给她。
她真的,很想要。
如果能活着,谁想死呢。
于是,她慢慢伸出了手,就快触到了……
正在这时,记者冲破防线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相机就是拍。
卫妩与许多钱紧随其后,不过他们没有往里面更进一步,这种情况,他们不能制造意外。
但意外已经发生。
姚慧一见那么多记者对着她拍,怔忡过后情绪产生剧烈波动,瞳孔一度失焦,手猛地缩回,虚虚抓着栏杆,让人提心吊胆。
警察们面色惊变,抬臂拦阻驱赶记者,然而此时的记者无疑是叼到了猎物的猛兽,怎么可能轻易松口,不但不往后退,还步步逼近!
“姚慧,请问你为什么要自杀?”
“你被卫伦强|奸是真的吗?”
“现在他就在你面前,你没什么要对他说的吗?”
这人间越来越繁华,人心却越来越冷漠。在绝境中,恰巧遇到不那么善良的人,就是致命一击。
姚慧仓惶地看着这群人,这群洪水猛兽,再次被逼至深渊边缘。
“别拍了!别问了!!!”姚慧母亲对记者哀嚎。
但这样好的新闻素材,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有时候,生命,特别是底层人民的生命,在媒体看来,真的很轻贱。
大雨滂沱,乔今遍体生寒,对眼前濒临崩溃的女孩说:“姚慧,别听,别看,你不是为他们活着的。把手给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坚定,让人想去相信。
但,姚慧摇了摇头,她凄然泪下,轻声对乔今说了句“对不起”,一跃而下!
刹那间,惊呼声此起彼伏!
姚母直接吓晕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乔今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往前一抓!
那是拼尽全力的一搏,是与死神竞赛,他的速度从未如此快过,他的身形如同闪电。
待众人反应过来,他已半身倾覆在栏杆,腰肢弯曲,手臂、脖颈、额头青筋暴起,雨水冲刷着他的背脊,每一滴,都是附加的重量。
拉住了吗?
“拉住了!!!”警察发出振奋人心的呼声。
记者们立马扛着摄像机与相机赶过去,脚步杂乱,人影迷离,卫妩急切地喊了一声:“阿伦!”
但就在下一秒,栏杆因年久失修,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呀”,铁锈随着雨水哗啦啦流淌而下,根部骤然断裂!
乔今猝不及防整个人往下扑坠!!
“啊啊啊啊啊!!!”不知是谁发出惊叫,混着雨声,凄厉悚然。
卫妩尖叫:“阿伦!!!”
时间像是被拉长,死亡近在眼前。乔今并没有感到恐惧或惊慌,事实上,他脑子有一瞬的空白,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情境。
要死了吗?
他的内心发出疑问,而后出于本能地心脏颤栗,肌肉抽搐,眼前阵阵发黑——大脑争分夺秒地向他发送自救信息,丢掉负累!松开手!!
但他没有,他咬牙克服了求生本能,始终紧紧拉着姚慧的手。
就算死,也不能放!
——扑扑扑!!!
三名警察前赴后继抱住乔今的腰腿脚,赶上了!
但眼前的情况仍危如累卵,不能轻举妄动。
卫妩浑身湿透,几近晕厥,她踉跄一步,许多钱扶住她,颤声安抚:“卫伦没有掉下去。”
“快,快去拉一把!”
个别记者总算良心发现,丢下器材去搭把手。
雨依然在下,他们没有死。
姚慧如同一只风筝挂在半空,上面是天,下面是地。
地上人头攒动,伞开如繁花,是芸芸众生。
天上有雨,有云,还有个像神一样青年,紧紧地,紧紧地拉着她,不曾放弃,不曾松手。
死神触摸她脚踝,他却将她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她仰头迎着雨,看眼前的青年,看自己被抓到发痛的手腕。不知哪里被刮破了,一线血顺着青年手臂蜿蜒流淌,流到到她手腕上,带着些微温度。
这点温度,温暖了她。
她失神地望着他,听见他从牙关间艰难发出的声音,轻柔而坚定:“活着。”
她的目光,终于穿过淼茫无际的雨幕,看清他的表情。
那么悲伤,像是死过一次。
第23章 澄清
众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将乔今与姚慧从二十二层住院大楼的边缘拉上来。
风冷雨更冷,颤栗从每个人的神经末梢流过,致使他们呼吸不畅,无可遏制地筛糠似的抖动。
太惊险了,差点就眼睁睁看着两条人命没了。
直到落到天台平地上,姚慧才从懵怔的状态中猛然惊醒,心脏突突狂跳,地裂山崩般的呼啸逼近喉咙,哇的一声哭出来。
那不是崩溃或绝望的哭泣,而是劫后余生,惊觉还是活着比较好,庆幸而愧疚的悲泣。
这一嗓子嚎出来,心底的淤泥茅塞顿开,最难挨的时刻终于过去,心灯微弱摇曳,却已重新照亮心房与灵魂。
她母亲从晕厥中醒来,一家三口瘫软在雨中抱头痛哭。姚慧不停地向乔今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