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吃了药,何亚宁的状况已经有些好转,他看了看一脸沮丧的向杰,“没有,我只是不太舒服而已。”
显然这个回答并没有让向杰满意,他还是有些不安地,“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去做。”
“这不是已经够了吗?”何亚宁挣扎着坐起来,向杰赶紧抓了一只靠枕,垫在他的腰后。何亚宁示意他把山药羹端过来。
向杰又靠近了些,见到何亚宁皱眉,又自觉挪开,保持安全距离。
“你不用想太多。”何亚宁喝了两口,又对向杰说。山药被磨成丝絮状,又加了切得极细极薄的瘦肉,味道调得很好,入口软绵。
向杰蹲在那里,眼神落在床单繁复的花纹上,若有所思。
“……说不担心,不想多,那是假的。再说了,我这人,心窝子浅。”向杰想了想,开口,先来一段自我剖白,“我吧,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长性,难得做一份工作,能坚持到现在……”
向杰说着,微微低下了头,“其实我挺感谢你的,虽然咱们也只是雇佣关系,但何律,你在我心里,就跟大哥一样……”
何亚宁舀羹的手顿了一顿,微怔了几秒,随即笑了一下。
“真的!”向杰觉得蹲着有点儿腿麻,也顾不得凉,干脆坐在地板上,一只手托着腮,“我也不怕你笑话,在我看来,你就跟我哥一样。又成熟,又稳重……”
还很亲切。
很温柔。
向杰犯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错误,早就把何亚宁狠狠地得罪透了。可他现在还能在这里,向杰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感激。
在他看来,何亚宁无异于再造父母,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听完向杰的真诚剖白,何亚宁把手上的羹喝完,手心里还托着碗,“我还没当过哥哥。”
向杰眨了眨眼睛,不解。
“我是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也很荣幸,能让你觉得亲切。”何亚宁斟酌了一下,尽量表达得委婉而克制。
“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我也会尽力给你一点建议。”
困难?向杰一只手托着腮,对他来说,现在最大的困难,无非就是担心何亚宁对他不满意。
何亚宁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般,“你做得很好,我对你没有什么意见。你只需要按照现在这样,继续做下去就行。”
他转过头看着向杰,心里默默感叹一声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接下来几天我可能会比较晚回来,不必给我留饭。”
“那……”向杰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是工作上的事。”何亚宁把已经空了的碗塞进向杰手里,“你真的不用想太多。”
“五天,起码五天。”老连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给何亚宁报了个数。何亚宁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惜都被老连错过。等他醒了回电话一问,才知道了这事。
也不奇怪。
连鸣虽然是个beta,虽然是个赤脚医生,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这犄角旮旯里混,但他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向杰是alpha,还是个存在感很强,信息素影响力大的alpha。这是连鸣第一次见到那小子的时候,就得出的结论。
何亚宁一遍揉着太阳穴,一边跟连鸣打着商量,“五天也太长了吧?”
“哎我的祖宗,你还跟我讨价还价呢?又不是我规定的!”老连一边剥了颗蒜,一边嘟哝,“热潮都得占个三天左右,还有易感期--老何,你也不是没常识的人啊!”
“--那打了针呢?”何亚宁犹豫了一下。
“不行,没得商量。”老连嘎吱嘎吱嚼着蒜瓣,“何亚宁,我警告你,别玩命。是药三分毒,就算要用药,那也得循序渐进慢慢来。你要是不放心小竹,就送到你妈妈那儿去,就这几天的事,她总不会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吧?”
何亚宁沉默了一下。
连鸣的建议其实很中肯。他就是太要强、太爱操心了,凡事都想着要亲力亲为。
所以才把自己拖得那么累。
“要我看,这几天你干脆也别工作了,好好找家酒店,就当度假。反正你钞能力也很强嘛--”连鸣道,“哎,对了,我听说现在有专门的机构,专门照顾你们家小竹这样的孩子。”
“哦?”何亚宁好像很感兴趣,“叫什么名字?”
“我也记不清了,回头帮你问问。”连鸣想到向杰斜着眼,有些没好气地瞅他的模样,顿时有点胸闷气短,“要是靠谱,你也趁早把那小子辞了,省得那么多麻烦事。”
何亚宁笑了,“你对他意见很大啊。”
连鸣脖子一梗,把胸脯拍得山响,“我用我的医术保证,我和那小子,没有私人恩怨!”
第16章
何亚宁这两天,都没再回家。
向杰勤勤恳恳拖了两遍地板,又打开窗户通风。微冷的风涌进屋内,驱散了室内洗涤剂的柠檬香,整间屋子如同一只美丽的泡泡,安静而柔软。
向杰有些脱力地躺在沙发上,伸长胳膊抻了抻身子,而后轻轻吁了口气。
其实何亚宁不在家,向杰便过得很轻松。不必看谁的脸色,小竹是乖乖崽,一进屋写作业。做完基本的家务活,剩下的就是他随意玩耍的时间。
眼下,他一只脚勾着茶几腿儿,把整张茶几往自己身边挪了挪,这才伸手够到了遥控器。电视调了静音,是一档综艺节目,化了浓妆的节目嘉宾张大嘴,无声地笑得花枝乱颤。
如同一出怪异的戏剧。
向杰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换了个台,脚背上也许是因为干燥,还有点儿痒。
他一边挠着脚,一边抓起桌上的一把松子磕着。玄关处传来“咯哒”一声轻响。向杰闻声,抬头一看,嘴里的松子差点掉了下来。
来人显然也没想到,客厅里还有一个陌生人。她怔了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看门牌号。末了,才小心翼翼地发问。
“这是……何亚宁的家,对吧?”
向杰手忙脚乱地把松子放回坚果盒,落了几颗在地毯上,来不及收拾。他局促地站起来,磕磕巴巴,“是……是的。”
那是一个看不太出年龄的中年妇女,保养得当,打扮得也很优雅。她穿一件米色的呢子外套,里面是黑色的修身针织长裙,肩上披着的是巴宝莉的经典款围巾。头发挑染过,是暗哑的浅棕色。
一张白皙而紧绷着的脸庞神色严肃,那感觉,向杰似曾相识。可眼下,他竟一时说不出这怪异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你坐。”她看见向杰,微微愣了愣,还是轻车熟路换好了鞋子,转身就进了洗手间。
向杰听到洗手间传来哗啦的水声。他愣了一下,还是跟着走到门口。
她拿了一只喷水壶,在那儿接水。不一会儿,水接满了,她回过头,看见向杰,冲他笑了一笑。笑得向杰心发慌。
“亚宁让我过来,帮忙浇一下他的花儿。”她解释道。
何亚宁在阳台上养了好些花。现在天冷,还没到开花的季节,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向杰一直以为,由于何亚宁经营不善,那些花全都英年早逝。又由于何亚宁的懒惰,那些花的残骸才遗留在那里。
“哦、哦……”向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主动请缨,“要不,我来吧……”
那妇人又仔细瞧了瞧向杰,笑道:“不碍事,我自己来。”
向杰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觉得这张面孔格外眼熟。柳叶眉,双眼皮,冷若冰霜,笑时又仿佛带了春风--这女人如果不是何亚宁亲妈,向杰直播吃键盘。
何亚宁亲妈,小竹她亲姥姥大驾光临,向杰连杯茶水都没来得及供应。还被目睹了抠脚吃松子的邋遢场面。
趁着这位女士浇花的空当儿,向杰赶紧烧了壶水,等她拎着小水壶回到客厅,一盏碧螺春已经在缓缓冒烟。
“阿姨,您坐,喝茶。”向杰又把凌乱的茶几收拾了下,不至于让人看着碍眼。
“哎哟,你这孩子。”她有些意外,对向杰的好感顿时提升了好几个百分点,“这么热情。”
向杰嘿嘿笑着,不说话。
她坐下了,把浇水用的小水壶放在一边。小心地捧起茶杯,饮了几口茶。上一个电视节目已经播完,正在放广告。
“你--”何妈妈仔细打量了向杰一番,承认这孩子长得讨人喜欢,于是忍不住慈母心爆发,八卦之魂熊熊燃起,一句亲切的问话脱口而出,“你是我们亚宁新交的男朋友啊?”
向杰本来正帮忙续茶,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手一抖,茶水洒了大半。还好有茶托接着,只是烫了手背。
他痛得短吸了一口气,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抽了纸擦了擦,隐隐约约地感觉火辣辣地疼,脸上却还勉强挂着笑,“那个……我不是。”
何妈妈正喝着茶,顿了一顿。抬眼疑惑地看着他。
向杰只得把话说完整了,“我不是何亚宁的男朋友。”
“啊?”何妈妈尴尬了,端着小茶杯,脸上流露出歉意的微笑,“对不起啊,我看你在他家,我还以为……”
“他最近有点儿忙不过来,我是他请来帮忙照顾小竹的。”向杰友好地笑笑,这下没有碰翻茶水,手腕很稳,帮对方续了茶,“以后您有什么事,可以让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