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乃涵，我告诉你，公司倒了算什么？”
“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认输！”
“华阜集团又算什么？”
“就算垮台了，也可以东山再起！”
“你想要的那些钱，想要的那些虚荣！等有一天，我全部给你！”
Chapter 144 决裂
时顾由的声音并不算大，唐乃涵却一阵耳鸣，处于一种几乎震惊的状态，半天没有回过神。
讲真，唐乃涵和时顾由相处的时间已经很长，见过各种时候、各种性情的时顾由，却极少见到震怒时的时顾由。
语气锋利，字正腔圆，每吐一个字，都格外清晰，字尾在颤，久未仔细打理过的头发有点枯燥，也跟着颤，直颤到了唐乃涵心里。
时顾由的神情冰冷，眼睛里分明透露着极其精厉的光芒，像是藏着一团火焰，恨不得把唐乃涵所有的理智烧光殆尽。
“我说过，我不会强取豪夺，等你身体好了，如果还想和我分手，我不挽留。”
“钱什么时候都可以再赚，命只有一条，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照顾你的身体，说什么都没用。”
“我的身体！？”唐乃涵快要被感情和理智硬生生撕成两半，简直受够了，“你说我的身体！”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然一咬牙，拔掉了身上插着的管子和手臂上输着的药液，带出一串血珠。
用力一挺身，半坐起来的一刹那，恨恨地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时顾由，“那我可多谢你的照顾！！”
时顾由本身就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压制唐乃涵，突然被推开，猝不及防，一下子从床上滚下来。
砰的一声闷响，额角狠狠磕在了柜子上。
一阵头晕目眩，下一刻，鲜红的血液一股脑涌了出来，打湿了鬓角的头发，顺着一侧脸颊流下来，打进脖颈的白衬衣里。
唐乃涵一只手撑着腰后的床板，另一只手虚虚捂住好像已经裂开了缝合线的刀口，感觉到一股温热的血液透过纱布渗了出来，一手黏腻。
深呼吸了几下，唐乃涵强忍着车轮碾压一般的剧痛，胸口急促起伏，艰难地喘息，“……如果……不是……替你挡刀子……我不会……感染病毒！不会一天天……活得像个废人！”
“……我……呃啊……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
“……你——有什么资格来过问我的身体！！”
时顾由浑身绷紧，僵硬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肩头微微颤栗，捂住自己鲜血淋漓额角的那只手垂了下来：“……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对不起。”时顾由好像没什么力气站起身，一直保持着跌坐在地板上的姿势，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小半张侧脸糊着鲜血，衣领的扣子也崩开了，一头冷汗，简直狼狈到了一种极点，“……唐乃涵……不管你信不信……迄今为止，我做过最后悔的两件事。”
“一件是当初下套招惹你。”
“另一件是招惹了你，却没有保护好你。”
“如果……我早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死也不会带你去募捐现场。”
“我悔不当初……现在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好起来，我可以放弃一切……”
“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唐乃涵咬紧惨白干裂的唇瓣，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掉，大口大口地喘气，哪怕牵动腹部裂开的刀口，也想要尽可能摆脱这种快要休克的濒死感受。
“……那我……如果让你滚呢。”
沉默了不知几秒钟，时顾由缓缓抬手捂住了脸。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颤抖，沾满鲜血，混合着滚烫的眼泪，从指缝里滚落下来，一滴一滴，打在雪白的衬衫上，触目惊心。
唐乃涵想，原来时顾由和自己一模一样，哭的时候，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再疼，再苦，也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
可笑的是，他居然把时顾由给弄哭了。
这辈子最喜欢的小哥哥，被他弄哭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面究竟是什么感受，也许已经疼得失去了任何知觉，又像是被撕扯开一个无尽的大洞，血淋淋的口子里，呼啦啦倒灌着寒风。
“你哭了？”唐乃涵面无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时顾由，你凭什么哭。”
“……”
“我快被你害死了，我哭了吗？”
时顾由也面无表情，无声掉泪，转过头，胡乱擦了一下眼泪，像个没事人一样，望着唐乃涵，眼眶红得厉害。
越是强大的人突然落泪，越是让人招架不住。
时顾由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存在，唐乃涵真的最他没办法。
“干嘛这样看着我？”唐乃涵明知故问，咄咄逼人，“……我说错话了？”
“……”
“跟你分手，我冤枉你了？”
“……”
“委屈你了？”
时顾由垂眸：“……对不起。”
“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唐乃涵一把将茶几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扫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滚！”
“唐乃涵……”时顾由抿了抿唇瓣，想再说一句话。
“滚！”唐乃涵恶语相向，愣是不给彼此留一点余地。
时顾由低着头，沉默了几秒钟，做了一个深呼吸，一手扣紧桌角借力，缓缓站了起来：“……好。”
这份妥协，唐乃涵等了太久，如今时顾由终于丢口，唐乃涵也终于笑出了声。
抬起颤抖的手，指了指门口：“门在那里，您……请吧。”
……
时顾由一手捂着血肉模糊的额头，没再看唐乃涵一眼，转身走开。
走到门口，推开门的一瞬间，一道光线射进来，照亮了时顾由逆光而立的身影。
那是唐乃涵最后一次仰头看他，记忆中那一抹永远不会消散的背影，刻骨铭心。
病房外站着一群医生和护士，早就察觉到了病房里面的动静，紧张不已，想要冲进去，又碍于时顾由的身份，不敢硬闯。
此刻看见时顾由额角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口和一身白衬衣上沾着的血，着实吓了一跳，立刻扶住了他。
“时少！”
时顾由依然面无表情，脸色极其苍白，眼眶微微有点红，头发凌乱，冷汗涔涔的狼狈模样与瘦高颀长的身影极不相符。
一片骚乱声里，主治医生拿起一卷不算太厚的纱布捂住时顾由的额头，鲜红的血液立刻洇透了一卷纱布。
“时少，这伤口不浅，一定要当回事儿。”
“是啊，时少，您快去急诊科处理一下吧！”
时顾由没有说话，轻轻推开医生走出去，沾着血的纱布掉在地上。
空荡荡的病房里，遍地狼藉，碎玻璃渣和鲜血混杂着烫好的牛奶和滚热开水，弄了一地。
唐乃涵自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哭，如果不是刀口已经被折腾得裂开，早就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小团。
时顾由当初执意不肯走的时候，他一心相逼，现在时顾由终于被赶走了，他没有必要再伪装了。
那一整场手术做下来，打了局部麻醉，因为该死的抗麻体制，麻药一点都没有发挥作用，和时顾由争执的时候用力过猛，迸裂了伤口，拿手去捂，指缝里全是黏腻猩红的血。
现在好像更疼了，一层层爆裂般升级，在腹腔内叫嚣着。
唐乃涵两手掐紧肚子，几乎忍不住在病床上来回翻滚，浑身上下都在剧痛，腹部的刀口那里尤其火辣辣地痛，可所有的痛加起来，都敌不过心里那份内疚的痛。
他咬牙哽咽，眼泪朦胧，在心里骂了自己千百遍，甚至捅了自己千百个大血窟窿，依然远远不能弥补对时顾由的亏欠。
唐乃涵，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演技变得这么精湛，冷眼看着小哥哥被你伤得头破血流，自责到哭，还无动于衷。
到底入戏太深，还是已经麻木？
唐乃涵，你他妈……良心全被狗吃了……
小哥哥不遗余力，把你从万丈深渊里拉了出来，在他最无助、最痛苦、最内疚、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你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向深渊。
唐乃涵，你真他妈狠，真他妈贱。
可是你后悔吗？
唐乃涵哭了，疼得无力地撕扯着被子，哑着嗓子，低声地啜泣。
“……小……哥哥……”
“……我……呃啊……不是故意的……”
满头冷汗，咬紧牙关，发出一声极其隐忍的嘶吼，“……小……哥……哥……我好疼啊……”
辗转反侧，痛苦呻吟，唐乃涵压抑着闷哼，掐着腹部，攥住枕头，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愧疚，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心里难受的，泪水憋不住地往下掉，打湿了一大片枕巾。
任何一种感情都经不起细思深究，特别是在离别的时候。
否则每想起一分，就会激起一分难以弥合的痛苦。
医生和护士小心翼翼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唐乃涵整个人就像刚从冷水里打捞出来一样，浑身湿漉漉的，脸色白透，藏进被子里，捂着腹部裂开的伤口，疼得快要昏厥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