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岘摩挲着烟盒，轻微的失重感让他有些恍神，他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却迟迟没有点燃。
直至电梯到达停车场，陆岘才回过神来，他抿紧薄唇，迈步朝外走去。
灰色轿车停在不远的地方。
陆涪陵看到他一人过来，有些惊讶地往后探了探，“宋珏没有来？他已经吃过了？”
陆岘这才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他垂了垂眼，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陆涪陵笑了笑，一脚踩动了油门，“那可真是不巧，看来只能我一个人来剥削小叔了。”
陆岘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片刻后，汽车驶出地下停车场。
夏日炎炎，午后的日光耀眼而夺目，翻涌的热浪似乎要将人吞没。
陆岘把遮阳板翻下来，打开手机给于秘书发了条信息。
【帮我订一份御德的粥。】
于秘书回复得很快。
【好的总裁，不过您不是和小陆总出去了吗，这份粥要送到哪里？】
陆岘打下宋珏两个字，刚要发送又迟疑了一下，他想了想，重新输入了几个字。
【你去问问张助理，宋珏今天是否用过午饭】
【好的。】
收到对方的回复，陆岘就退出了消息页面，没有再关注。
吃过饭后，两人又回到了公司。
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时，已经过了下午五点。
夕阳斜斜地挂在天边，余晖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陆岘一个人。
他有些疲倦地靠在座椅上，伸手捏了捏晴明穴。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直起腰，伸手从桌上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就发现了之前的两条未读信息。
是于秘书发的消息。
14：42 宋副总还没有用过午饭。
15：04 粥已经送到。
陆岘顿了顿。
他看着这寥寥的几个字，之前宋珏对他说的那一句话，又在脑海中回响起来。
陆岘闭上了眼。
他不会看不出青年掩藏在玩笑下小心翼翼的试探，就如宋珏明明知道他的答案，却还是问出了口。
可是事到如今，他却……
“陆岘。”
青年清润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
陆岘回过神，他垂眸看向手机屏幕，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拨出了原羽的号码。
大抵是想到了往常的惯例，青年声调微扬，有些欣喜地问，“晚上要过来吗？”
陆岘沉默了片刻。
自从他和宋珏挑明以来，似乎已经许久没和曾经的情人联系。
这很特别。
他素来不讲规矩，精致利己，同时养着几个情人的情况在过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可是现在，他却下意识的，给予了宋珏这一份特殊。
或许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这根本不算什么，爱情本来就要求对伴侣的忠贞。
但是他与宋珏，他们之间，又哪里称得上爱？
陆岘轻轻弯了弯嘴角。
这一段的沉默太长，原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低了下来，不复方才的高兴，“陆岘？”
男人回过神，他淡声道，“嗯，一会过来。”
这时办公室门被人叩响。
陆岘挂断了电话，他把手机扣在桌上，沉声道，“进来。”
宋珏推开门，他穿着灰色西装，身姿笔挺，眉眼微垂，看向陆岘的眼神柔软而专注，“陆叔叔，您忙完了吗？”
陆岘抬起眼，“你下班了？”
宋珏答道，“是，几个项目都已经处理好了。”
陆岘点点头，没有多问。
他把钢笔阖上，从抽屉里取出一把车钥匙，推到了宋珏眼前，“你先回去吧，我晚上有一个应酬。”
宋珏有些意外，但不过转瞬他就恢复了平静，轻声问道，“需要我陪您吗？”
陆岘拒绝道，“不用了，你回去休息。”
原羽准备的晚餐是按照陆岘的喜好来的，他跟了陆岘许多年，尽管有时候几个月也见不到一面，但也算是地位稳固。
菜肴很精致，青年的分寸也拿捏得好，不畏缩自卑，谈吐间带着一种独有的书卷气息。
原先每次过来，原羽的温润总能悄无声息地抚平男人心中的烦躁，但今天却不知为何，陆岘只觉得有几分乏味。
时间太久了吗？
所以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新鲜感？
还是……
陆岘摩挲了一下虎口。
因为见过了更好的，所以对次一等的存在提不起兴趣，无法将就？
原羽看出了陆岘的心不在焉，见他今夜一直兴致缺缺，想了想还是问道，“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陆岘摇了摇头。
只是，他觉得自己暂时没有停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他站起身，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顿住脚步，转过头道，“上次的事情我已经处理过了，宋珏年纪小，不过是一时冲动，没有多大的恶意，你别和他计较。”
因为年纪小没有恶意，所以理所当然地就要受害者去原谅？
原羽只觉舌尖发苦。
他看着陆岘淡漠的神色，五指慢慢收拢。
不甘的质问到了嘴边，但最后他只是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我知道了。”
出了别墅，陆岘才发现外面下过一场雨。
清爽的空气扑面而来，水汽弥漫，消去了夏季的闷热。
他刚走了几步，便看见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珏靠在路灯杆上，白色衬衣浸透了雨水，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整个人显得狼狈而颓丧。
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孤零零的，仿佛要融入夜色中。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宋珏直愣愣地看着男人走近，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滚下来，没入衣领间。
他张了张口，声音又轻又哑，微弱得可怜，“陆叔叔……”
陆岘皱起眉，“你跟踪我？”
第55章 奖励
寂静无声。
冷白色的路灯下，浅薄的水雾氤氲，隐约模糊了光线。
宋珏呆愣地站着原地。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嘴唇嗫嚅了一下，“我以为您今天不会出来了。”
陆岘微微一怔。
青年望着他，视线失焦，眼里空茫茫的一片。他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我以为，又要到天亮。”
宋珏轻轻闭上眼。
许久之前，他看着陆岘揽着莫安扬长而去，心里是什么感觉？
也是像现在这样么？
即便有再多的苦痛与嫉恨，却还是无能为力。
太可笑了。
他明明比莫安有权有势，轻而易举就能让他身败名裂，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他也从不把原羽放在眼里，早早拿捏住了对方的弱点，可以肆意妄为。
可是事到如今，他却依然无能为力。
雨水顺着发梢划过脸颊。
宋珏苦笑了一下，“没关系。”
垂在身侧的拳头慢慢松开，他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低哑，却很坚定，“谁都好，怎样都行，我认了。”
他轻声喃喃，“只要您还记得回来。”
陆岘有片刻的失神。
上位者生性多疑，最不喜旁人窥探行踪，宋珏犯的是大忌，他一向不会纵容。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浑身湿漉漉的青年时，怒意却只占了一小半。
而就这一点为数不多的愠怒与不悦，皆在宋珏的话里寸寸消失，抽离，直至陌生的情绪翻涌上来，浓烈的心疼将胸腔填满。
陆岘叹了口气。
他轻轻抚过青年的脸颊，在额上落下一个吻，“回家吧。”
外面又下起了雨。
不大，细细密密的雨丝，被冰凉的风裹挟着拂过人的面颊。
心绪平静下来，宋珏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几分冷意，他扯了扯湿淋淋的衣服，关上了车窗。
红灯亮起。
陆岘缓缓停下车。
他解开安全带，把身上的西装脱了下来，“穿上。”
青年愣了一下，眼睛惊讶地睁大，流露出几分不知所措。
陆岘看得心软，也不等他反应过来，直接给对方披上了外套。
肩上一沉，淡淡的雪松香萦绕鼻尖。
宛如大雪过后的松林，干净而冷冽，又透出几分别样的温柔。
宋珏深吸了一口气，心神放松下来，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到陆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管家听得响动就迎了出来，看到宋珏的模样微微一诧。
陆岘吩咐道，“让厨房熬一碗姜汤。”
管家敛去眼里的惊讶，恭谨道，“是，待会我会给珏少爷送过去。”
陆岘略一颔首，转过头见宋珏还呆呆地站在他身后，有些无奈地拧了拧眉，“去把衣服换了。”
宋珏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陆岘问他，“怎么了？”
宋珏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小声地说，“可以不喝吗？我没有感冒，不需要这个。”
青年一向沉稳，不显山不露水，难得有这么明确表露自己不喜欢的时候。
陆岘的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他想起宋珏似乎一向对生姜敬而远之，又对管家道，“姜汤送到我房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