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穿着单薄的一件白色衬衫，蜷缩着坐在自己家门口，昏暗的灯光散落在少年的身上。那个少年似乎趴在自己膝盖上睡着了，头埋着只能看到那浅紫色的发丝在光下折射出浅淡的光芒，静谧而又柔和。
雷欧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愤怒还是安心，突然便愣在了那里。
“喂，文森。”雷欧最后还是站定在了少年的跟前，低头沉闷地唤了出来。
文森的身体动了动，然后轻声呢喃了什么后抬起了头。少年的脸上苍白无血，看起来面容憔悴不堪，当那双紫瞳看到雷欧时少年的身体震了震，然后连忙站了起来，却因为长时间蜷缩在那里双腿无力，而身体踉跄地向前摔去。
雷欧连忙将少年扶住，皱着眉盯着少年惨白的脸，额头的绷带还未拆掉，这个少年的身躯似乎又瘦弱了些，雷欧一直隐藏压抑的愤怒突然间爆发了出来，“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什么。”文森的声音有些沙哑，抬眼淡淡地看着雷欧。
“你知道我是刑警吧！发生这种事，你难道就不会告诉我吗！”雷欧气急了，就到现在这小子还装作没事的样子故意来瞒着自己，到底是他太不值得信任还是这小子太蠢！
“你都知道了？”少年的紫眸黯然地看着雷欧，也没有多说话，甚至于平时见到雷欧那显而易见的兴奋而又愉悦的表情也都消散不见了，那双眼眸里如死水般毫无波澜。
“是啊，知道了。”在文森说完这句话之后，雷欧最后一点保留的怀疑也应该彻底消失了，不管是打劫吸毒，还是因为绑在家里戒毒而受伤不肯回去，还是离家出走的事情，但是雷欧总觉得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你怎么会知道？”文森背紧紧贴着墙面，觉得浑身的的寒意席卷而来，让自己所有神经都沉浸在麻木而又冰冷的挫痛感里，少年低垂着眼看着脚下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看的很出神的样子。
“你妈妈都跟我说了。”雷欧在看到文森之后也就暗自里定心了下来，不过怎样总算是人找到了。但是文森的样子真的很奇怪，非常的奇怪。雷欧又想起文森的妈妈哭着的嘱托，“你知不知道你妈妈现在很担心你，你就这么跑出来不跟她联络，你妈妈急得一直在哭啊！”
“她说的都是假的。”文森的声音淡淡，没有冲动没有颤抖，反而是平静到了极点。这和平日里雷欧认识的文森一点都不像，那个怯懦腼腆的少年根本就不应该是这样。
“那你，没有吸毒？”雷欧皱着眉问了出来。
“那件事，倒是真的。”文森抬眼脸色一片惨白，眸子里的颜色也暗淡了下去，如同那沉寂着堕落深渊的灵魂一般，松松垮垮的衬衫里少年瘦弱的身躯似乎即将支撑不住。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雷欧无法忍受现在少年的样子，不对，完全不对劲。
“我说什么，你都信？”文森抬眼平静地看着雷欧。
“只要你说，我就信。”雷欧认真地注视着文森一字一字地说着，他的确是相信了文森妈妈的话。但是比起那些只见过了一面的人的话，只要文森开口，他可以完全忘记而去相信文森的话。
文森愣愣地看着雷欧，迟疑了好几秒才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少年微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用右手捂住了双眼，嘴角牵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雷欧看到那只纤弱白皙的手下，有泪水无声无息地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到底怎么了？”雷欧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内心的愤怒渐渐得平息，却涌出了一种空洞的不安和茫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文森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能认识你，真是太好了。”文森缓缓放下手，紫眸里含着泪水，浅笑着轻轻地说着。
雷欧默然了，这样在眼底眉眼弯弯，露出柔和的微笑的少年，才是他所认识的文森。
真实而又干净。
但是文森不该是哭着的。
本来静默的楼道上，突然响起的铃声打破了这样的寂静。雷欧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才发现打电话来的是文森的母亲，雷欧看了看文森，又看了看手机，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接。
文森看着雷欧的反应也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从雷欧的手里拿过了手机，然后接听了。
“是我，妈妈。……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来，不会再离开你了。”
文森毫无波澜地说完了话，然后又将手机还给了雷欧，“那我该走了。”
“等等！”雷欧连忙抓住了文森的手，有很多话想要问，很多不对的事情还没有人来解释，而少年现在这副样子更加不能让雷欧放心地就这样离开，就算是回家也不可以，“你，你来找我，一定有什么事吧！你刚刚不是说，你妈妈说的话都是……”
话还没说完，少年的右手突然捂住了雷欧的嘴，将雷欧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而文森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封信塞到了雷欧的手中，然后左手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摇了摇头。
雷欧长时间作为刑警的警觉让他立刻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连忙环顾了下四周，最后将更加不解和不安的眼神落在文森的脸上。
“我就是来看看你。”文森终于变回了雷欧熟悉的样子，那笑容平静而又温柔，那精致的五官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却滋生出了让人忧伤的情绪，而这样的表情让雷欧的眉头更加皱了起来。
“我想我其实喜欢你。”文森轻轻说着，然后突然走到雷欧跟前双手勾住雷欧的脖子，踮起脚尖，在雷欧的唇上轻吻了一下，那吻转瞬即逝，在雷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文森便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不过，我该回家了。”
文森微阖着眼，转身离开，在雷欧看不到的视角眼泪又落了下来。
“雷欧，晚安。”
第75章 爱我
“宝贝，我们回家了，开心吗？”
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女人从身后抱住了少年的身体，脸颊轻靠了过来，在耳侧轻轻呼着气。
“是的，妈妈。”文森点了点头，低垂着眼平静而又温顺地回复着。
“宝贝，你要是一直都这么乖的话，妈妈也不会那样对你了。”女人的声音带着些埋怨和无奈，拥抱住少年的动作无比珍惜，“不要怪妈妈好吗？”
“我需要戒毒吗？”文森无神的眼转过头来看向女人。
“当然不用了，妈妈怎么忍心让你受那种苦。”女人连忙摇了摇头，眼神疼惜而又宠溺地注视着文森，手心抚摸着少年的脸颊，“你想要什么，妈妈就给你什么，高纯度的毒品妈妈也都会给你的，只要你需要。”
文森冷漠而又空洞地望着眼前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女人。
好讽刺啊。
明明当初自己跪在地上一遍遍哭着求她放她走的时候，声嘶力竭地渴求这个女人身为母亲的最后一点母爱，但是到最后的结果却是绑在了无光无声而又狭小的木柜里，蜷缩着身体无法动弹，然后从惊恐到漠然地看着这个女人一次次亲手将毒品注射到自己的静脉内。
这个女人是个疯子，自己在黑暗中溃烂，却还要拖着唯一的儿子也一起在肮脏和丑陋的泥沼中一起沉沦腐烂，恶臭得令人作呕。
“宝贝，你的表情终于开始像你爸爸了。”即使看到文森冷漠淡然的表情，女人也丝毫不难过在意，反而眼里是更加狂热地看着文森，专注地望着那双平静如死水般的眼，那眼里有她，满满的她。
“那我想，爸爸一定很讨厌你。”文森微抬了眼，平静地说了出来。
“为什么？”女人脸上的笑容隐了下去，蹙着眉，眼神骤然阴冷了下来。
“妈妈是问我为什么知道，还是为什么爸爸讨厌你。”文森看着眼前面容狰狞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平静的可怕，曾经种种的恐惧和慌乱在此刻已经完全荡然无存。大概是，坏掉了，感谢自己的妈妈让他已经完全坏掉了，就连一直以来感到害怕的本能都消失了。
女人棕色的瞳仁里黑暗的风暴在凝聚着，愤怒而又疯狂的情感渐渐充斥了胸腔，文森的那双眼越来越像那个男人，平静冷漠而又残酷，明明在看着自己却似乎把自己当成一个陌生人，没有喜欢也没有厌恶，只是干干净净得排除在外，像是不屑一顾的灰尘一样。
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真正的笑，太残忍了，对任何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笑着，去爱着，但是唯独对自己只有那样冷漠至极的眼神。是讨厌着的，她是被这个男人厌弃的存在，无论她怎么掏心掏肺，尽心尽力都无法让那个男人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而现在，那个男人的儿子也是同样的，以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女人，也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妈妈，你让人觉得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