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感极了。
林侘无法避免地红了脸,半晌没想起来接话。
王子发出这灵魂的一问,问题的答案指向了虚无。
“因为无论是生存还是毁灭,哈姆莱特本身根本无法决定,他的困顿和迷茫是永恒的。他不知究竟该怎样的命运,却注定走向痛苦的结局,这就是悲剧的内核所在。”
周弦望对林侘从不吝惜言语,林侘问他任何问题,他都会认真思考后回答。
“所以师兄,我不是不想回答你的问题。而是如果我是哈姆莱特,我将别无选择。”
经典之所以经典,在于其中的情感和人性足以跨越时间和空间,让后世的人在读到时依旧感到共鸣。正如每个人都能在自己身上看到哈姆莱特,睿智,痴愚,懦弱,勇敢。复仇王子用恶毒的话语同心爱的奥菲利亚划清界限,将她逼至自尽;他促使生母饮下毒酒,魂归冥河;他却在对杀父夺母的叔父克劳狄斯的复仇中,徘徊跌宕,直至自己在一场决斗中被毒箭刺中,才终于决定与仇人同归于尽。
复仇成功与否究竟该如何定义?人被卷入命运之中所作出的选择又是否别无选择?
林侘第一次把自己卷入了一个无解的哲学命题中,他突然变得很脆弱,救命似的再次抓住了周弦望的手。
教授走过来了……教授举着书本,投入地念着原文。
周弦望压低嗓音说:
你可以怀疑星星是火点;
你可以怀疑太阳会转移;
你可以怀疑真理是谎言;
可我对你的爱毋庸置疑。
林侘一时分不清书里书外,恍惚中落下一滴眼泪,却又听周弦望说,“我亲爱的奥菲利亚——”
吁——
原来只是翻译。
四十分钟过后下课,林侘的眼睛红红的,周弦望的手红红的。
周弦望问:“去看话剧吗?正好有莎翁剧上演。”
林侘愣了愣,连忙摇头,“我课上真的读进去了,现在有点难过。里面每一个人都太悲剧了,不行我得缓缓,先别跟我提《哈姆莱特》。”
“还没说看什么呢,《哈姆莱特》都没上线。是《仲夏夜之梦》。今晚有表演,师兄想看吗?四大喜剧之一,很轻松的爱情题材,而且也是发生在夏天的。”
这个“也”字勾起了林侘很多回忆,当即拍板,“就是它了!”
周弦望购票网站都打开了,就等林侘说好,立刻定下两张票。
“对了……”林侘想起来,他们可不能随随便便出现在剧场里,万一被人拍到那就麻烦了。
“没事,定的是二楼包厢。不会有人乱拍照的。”周弦望已经养成了自觉。
见小孩回答得那么自然,林侘反而替他不平。他这么年轻,要什么有什么,凭什么正常谈个恋爱就要遮遮掩掩的?说到底,还是林侘觉得自己不够好,会拖累他。
“对不起。”林侘叹了口气,“其实……你不必总是惯着我。弦望,我……我其实很怕、很怕你会后悔喜欢过我。”
“昂?”
要是正常状态下的周弦望,肯定早就听出来林侘话里有话,可他现在脑子糊里糊涂,闻着绿茶香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哪里搞得清林侘心里面七拐八拐的道道。
“为什么后悔?师兄不跟阿望好了吗?”
说完就趁其不备把林侘揽进怀里亲了一口。
林侘心都化了,恨不得把整颗心都给这只笨狗狗当球耍着玩。
“我后悔个鬼啊!靠,你这么好我怎么着都不亏啊!我跟周弦望天下第一好!”
林侘得过且过,不肯放过哪怕一秒的快乐快乐。
当他知道,当年绑架他和他的妹妹的,其实是林侘的养父,而林侘根本不是什么从坏人手中拯救了他们的英雄,他是共犯,他是监狱外的囚徒。一直没有告诉他,是因为那场始于夏天的阴谋,一开始林侘根本没有存有与他一起走向长远的决心。若如想象中那样,只是和富二代各取所需,那么在这利益相交的游戏中,只是“玩玩”而已,那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就好,别的都不需要想太多,相互之间不需要负责,也不需要考虑那些现实的因素。
之前那么多次,林侘骗了周弦望,周弦望都原谅了他。
可正如戏剧中的预言那样,所有人都将自食其果,原谅永远不是谎言的遮羞布,发生过的事只要上帝才能将其掩盖。
周弦望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不过,还不是现在。林侘过于贪心,他想拖到不能再拖下去的那一刻。
夏天已经过去了,按照计划本应如实告诉他。
但林侘还奢望一个秋天。
“弦望,先说好了,我最喜欢你了,我永远不会跟你说分手的。但是,只要哪一天你后悔了,想要甩掉我,那么我会无条件离开,绝对不会继续纠缠你。”
周弦望不解地看向他,问了一个林侘完全无法预料到他会问的问题,“即便出现了这种情况,那你为什么不纠缠一下呢?纠缠一下我就不会想甩掉你了。”
林侘:“?”
周弦望拉着林侘走去车库,撒娇一样,“快点,师兄载我去剧场。”
林侘彻底被他弄得没空感伤了,“你皮越来越厚了。”
周弦望说:“师兄的机车后座只能是我的。”
“为什么不开车去?”
“因为想抱着你呀。”
“嗯???周弦望,我真该给你录下来,否则到时候你肯定不信这是你说的!啧啧啧,嗲得我寒毛都竖起来了!你摸摸!寒毛,被你嗲出来的!”
林侘嘴上嫌弃的不得了,其实私心小孩再黏一点更好。周弦望通过黏他来获得安全感,而他通过周弦望黏他反过来获得慰藉。
作者有话要说: [1] 《哈姆莱特》朱生豪译本
米有错,《绿茶O》的标题全部来自三十六计~所以细心的宝贝会猜到接下来的篇幅啦
第35章 Chapter 35 反间计1
十八岁到来的前夕,五月二十一日,晴,林侘的分化日。
晨起,照例冲凉。
洗冷水澡的习惯他已经维持了好几年了,哪怕是腊月寒冬也雷打不动。
少年的肩背和手臂的肌肉线条在冷水的浸润下闪着柔白的光泽,晒不黑的白皙皮肤使得他在一群不修边幅、皮糙肉厚的混小子中显得太娇贵,因而他自己并不欣赏。但若不看肤色,这样的身体与“娇”这样的字眼本是搭不上边的,不算夸张的肌肉雄浑而充满爆发力,像一只猎豹。这样的矫健是和健身房和蛋□□里培养出来大块肌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腰际的刀疤,是小时候从厨房偷东西不慎被厨师长手里的刀划到的,而手臂上的新疤则是上一次执行任务留下的。
林侘用手抹开水雾朦朦的镜子,观察着身上的疤痕。
疤痕不出意外地,变浅了许多,他的身体恢复能力极强,这点一直是他很庆幸的事。从小到大,小伤根本不用管,过几天自己就好了,而那些令医生频频皱眉的大伤,也最多养一个月,他又能活蹦乱跳。
不过……林侘看着镜子里的人,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这具身体,似乎伴随着他的成年,而变得越来越……柔弱?
本来男性成年后的激素分泌会更有利于肌肉的塑造,他却肉眼可见地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柔软,虽然不至于跟个白斩鸡一样,但他不得不花比以往更多的时间去训练以巩固力量。而且时常觉得身体绵软使不上力,有一次照例和帮里的兄弟打着玩,被打中腹部之后,竟然疼得龇牙,回去半天没缓过来。
也罢……林侘用毛巾草草搓了搓头发,随便套了件校服就出了浴室。在旧公寓里和别的没爹媚娘或是爹娘不管的少年合租。
这年头黑帮不好混。林侘的养父,也就是他所在的帮派的老大,一把年纪了没社保没医保,还得养着手底下一帮子小伙,穷得只能供出自己在市区的老宅,动不动漏水漏电,逼得林侘在学会加减乘除之前就已经学会如何修水管、接电线了。
当然,真正上头的大佬肯定不住这种房子,林侘很小就知道养父是为那位“大人物”打工的。在他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养父把他介绍给了那位,据说养父年轻的时候在柬埔寨出任务时救过那位,两人私交不错,于是养父就让他认那位做教父,以后好跟着他混。
那时,老大醉后对他说,“你老爹以后老了,病了或者死了,林侘,你就跟着你教父混。我跟他说好了,你是我最优秀的苗子,他对你的印象也不错。”
“呸呸呸,什么老了病了死了。你泡妞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老?病了我就搞钱给你治。至于死了那就更不可能了,爬刀尖的事儿我们多少年不做了,哪儿这么容易嗝屁?”小林侘翻了个白眼,手里攥着教父给他的金色巧克力,放鼻子下面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小孩子都喜欢糖,只有没糖的小孩说自己不喜欢糖。
“教父挺有钱的啊!”
教父开了好几家大公司,黑白通吃,还给他们发了好多包装袋上写着英文的零食,那肯定特别有钱。
老大酸溜溜地说:“嫌你老爹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