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南婉拒,理由却很直白露骨,“改天吧,昨晚闹狠了,马背上太颠,怕他坐不住。”
这时几个人正坐在游览的电动高尔夫球车上。
沈听和路星河坐在后排,闻言不大高兴:“谁说我坐不住?”
话音刚落,车驶过减速带震了一下,后座的两个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司机在最前排听不到后面的声响,却也礼数周全地向顶头上司道歉:“抱歉,刚刚减速慢了。”
横竖马是肯定骑不了了,路星河说累,林有匪便带他回去午睡。
房门刚关上,他突然问:“昨天晚上六点左右,你去了哪里?”
林有匪摸了摸他的头发:“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路星河甩开他的手:“我以为你把楚淮南当朋友。”
“我是把他当朋友。”林有匪笑了笑:“我也把你当爱人。”
路星河冷笑了一声,扭过头不再同他说话。
楚淮南查了香氛的入库清单,品牌和采购流程都没有问题。于是又在剩余库存中随机抽样送去了检验。傍晚的时候,检验结果出来了,随机取样的十瓶香氛精油里,都检出了剂量轻微的失能性毒剂和催情药。
结合日记的情况,这场投毒,针对的大概率也是宋辞。
可香氛是在酒店内大面积无差别投放的,那本日记更是连林有匪的房间都送了。
如果真的是林有匪策划了这一切,那他肯定是清楚地知道“宋辞”是在哪间入住的,压根不必如此。
而且在关键时间节点,路星河还给他做了不在场证明。
可尽管一切都隐晦地表明,林有匪应该是无辜的。
但沈听却仍然有些怀疑他。
“你在收到纸条的那天和他有过近距离接触。他又是为数不多知道我跟你在文旅小镇的人。还有,他和你一起投资了这个项目,有在香氛的采买上动手脚的条件。”
唯一说不通只有动机。
假设真的是林有匪送来了这本日记,那倒推至日记的来源,再加上抹去监控脱罪的手法,那林有匪很可能就是精通IT,帮助李宋元损坏了陈峰家附近监控,并取走了日记的李宋元案共犯。
可他和陈峰、和李宋元都没有任何相交的关系,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那种。再说了,他和楚振生也都不认识,实在没有写张『楚振生黑警』的纸条,还放进楚淮南口袋里的必要。
沈听沉默着思考了片刻,突然问:“从你和他认识到现在,有没有见过他的父母。”
楚淮南说:“没有,但也聊起过,他和路星河的父母都在海外。”
第129章
晚餐,林有匪有约, 但路星河明确地表示他不想吃晚饭。于是, 只好临时放了合作方的鸽子, 两个人一起回了市中心的某处洋房。
路星河的父母移居海外多年,他原是独子,一直到快二十岁, 路妈妈才意外怀孕, 高龄妊娠得了个弟弟。
小家伙叫路星远,如今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级, 正是最好玩的时候。
路星河和父母视频通话时, 他就在镜头前疯跑, 银铃般的笑声让路星河脸上的冰霜融化了一点,嘴角也微微上翘。
“星远, 今天是几号?”路星河考他。
“五月十四号。”小朋友清亮的嗓音吸引林有匪放下了手中的书,他也加入到了视频中。
移居美国的路爸路妈都很开明, 也早就知道他和星河的关系, 见了他都很高兴。
五岁的路星远对他,更比对亲哥哥还要亲, 欢快地蹦跳着打招呼:“有匪哥哥!我好想你啊!”
和不爱飞长途的路星河不同, 林有匪经常两国往返, 路家在异国没少受他的照顾。
路星远见他的次数甚至要比见路星河的还要多得多。
“星远, 你有好好听爸爸妈妈的话吗?”
“有!”小家伙自卖自夸:“我最听话!”
镜头外的路星河突然又不说话了, 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路星远还在拉着林有匪喋喋不休, 他突然插嘴:“就这样吧,我挂了。”
路爸路妈还没跟他说到几句话,都很不舍得。最后还是林有匪给他打圆场:“星河累了,过几天有空,我再督促他和你们联系。”
路妈妈越看他越喜欢,笑眯眯地夸:“还是有匪懂事,我自己生的那个臭小子,脾气坏得很!一般人还真受不了他!”
“他很好。”林有匪也笑:“比我好。”
“没你好!”路妈妈坚持:“我啊,一直想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
林有匪多聪明啊,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他看了一眼身边脸色复杂,正假装低头研究指甲的路星河,最终也没让路妈妈失望,对着镜头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妈妈”。
路妈妈立刻应了,眼眶红红的。
不善言辞的路爸闻声也入了镜。
林有匪又低低地叫了一声“爸”。
他仍是笑,心里却像倒了醋,连牙根都发酸。
距离上一次用这两个称呼,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他很感激路星河,是他让他重新有了牵挂,有了一段宁愿束缚、宁愿痛苦,也不绝想斩断的关系。
挂断视频前,路星河突然抢过手机,又问:“现在几点?”
路爸爸抬起手腕看表:“我们这里是早上七点半,你那儿得晚上十点多了吧?”
路星河舒了一口气,“那我挂了。”
林有匪了然地看向他,他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他总怀疑他别有所图,总怀疑他已经对他的家人做了什么。他不相信他,甚至怀疑连和家人的视频都是他提前录好的。
林有匪有口难辨,只好沉默着摸了摸他的发顶。
另一方面,沈听和楚淮南一起回了趟楚家老宅。
楚奶奶见了他,喜欢的不得了,趁佣人准备晚餐的功夫,拉着他到处参观。
宅子很大由一主一副两栋楼组成,四周翠林环绕,傍晚时天色偏青,逐渐暗淡的霞光在天幕上折出数道金红的褶皱,远远望去,下头缀着一排绶带般的翠木,端是幅良辰美景的写实画。
沈听想起自己第一次去棠城滨江时,还曾猜想楚淮南的家一定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在看到极简风的公寓后,他深感资本家的住所,和自己想象中的宫殿大不相同。
直到今天看到楚家老宅后才知道,原来宫殿在这里等着他。
沈听自小在十里洋场的江沪市中心长大。
沈家虽然只是很普通的中产家庭,却也沾了城市优越资源的光,见过不少世面。
哪怕是在外人心目中十分神秘的旧租界小洋房,在很多江沪本地人眼里,也并没有那么的高不可攀。
可楚家的老宅,却依旧让沈听感到了震撼。
与其说这是套别墅,倒不如说是一片楚家的专属山头。
沈奶奶走在前面引路,宅子里有两部电梯,老人却并不乘,拉着沈听拾阶而上,指他看楼梯拐角处的那一小扇彩色玻璃窗。
斑斓的彩绘玻璃很是漂亮,让人恍惚身处在某个不带宗教气息的、缩小版的圣礼拜堂。
楚奶奶许静萍慈祥地介绍:“我信佛,这儿原也不是彩色玻璃窗,是淮南小时候顽皮砸破了,才着人补的。”
沈听听了不由想笑,玩味地拿眼尾瞥楚淮南:“够皮的啊你。”
楚淮南来捉他的手,贫道:“是啊,你该早点来的,也好管着我,省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沈听暗暗地抽出手,皱着眉示意他别乱动,别吓坏了老人家。
楚淮南脸皮厚地耸耸肩。心道:她早知道了,要不然哪儿能越看你越喜欢?何况那可是曾经楚家的当家主母,哪会这么容易就被吓着?
下楼梯时,沈听步履蹒跚。楚淮南伸手欲扶,却被一把躲开,像只戒备的小鸡,在躲提溜着年货前来串门的黄鼠狼。
他涨红着脸,低头扶着楼梯把手一层层地往下挪。
突然听楚淮南说:“都怪我。”顿时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回头,咬牙切齿地说:“楚淮南,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弄死你。”
收到死亡警告的楚淮南,笑容灿烂:“你舍不得。”
这话几乎贴着他的耳根。
许静萍在楼梯尽头笑眯眯地等他们。
沈听不好当着她的面,动手掐死人唯一的亲孙子,只好黑着脸往前走,撂下一句:“你大可以试试。”
晚餐时,本负责布菜的佣人垂手站在一旁。
某种程度上,沈听的许多生活习惯都很像野外生存的动物。楚淮南知道,被人盯着他肯定吃不下,于是挥退了贴身伺候许静萍的几个中年阿姨。只留祖孙三人在餐厅里,讲体己话。
楚家四代显贵,家教严格,繁文缛节诸多。
吃饭也一样。
端碗应该用大拇指扣住碗口,食指、中指、无名指扣碗底,手心空着。这是“龙含珠”的姿势,而饭时慢慢咀嚼,则像“凤点头”。
沈听发现楚家上菜虽也有讲究,两道一上,绝不落单。
但大宅里却并没有什么当面尝菜的破规矩。
想到楚淮南曾让赵婶当着他的面“试毒”,不由心情复杂地瞪了一眼正满面春风的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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