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期待与一点点紧张,贾蔷大步踏入荣禧堂,先强忍憎恶向贾母与王夫人问了安。不等贾母开口,便抢先说道:“二太太,这几日人多嘈杂,您事务又多,我竟未得空同您说说话儿。珠大爷英年早逝,实是教我这做侄子的惋惜悲痛,可惜我人小力微,单看着这边府里忙乱却帮不上什么。可巧我那贴身丫鬟家里做着绣件裁衣的生意,听她说昨儿有幸帮二太太出了份力,也不知是否做得妥当?若有不妥之处,我回去必好生教导她。”
贾母听了王夫人几句挑拨,特特将贾蔷叫来,本是存了兴师问罪之意。不想贾蔷倒明晃晃地邀起功来,不禁哭笑不得:“蔷儿,我叫你过来,正是为你那丫鬟之事。你可知她家里干的什么营生?竟是打着诸家名门夫人小姐们的幌子,冒名卖绣品!现儿这件事已经闹出来了,你知道么?”
贾蔷一愣:“这我却不知。我一个男儿,对绣品无甚兴趣,那日她说家里开了间绣铺,我听听也就罢了,并未细问,竟不知她们做的是这种生意!这可如何使得,她是我贾家的人,败坏了其他名门世家的女眷清誉,别人怕不把这账算到我们家头上!这可怎生是好?老太太,您可有主意平息了这件事?”
一番话不但平了贾母的疑心,更还让她生出了对王夫人的不满:此事稍有差池,家族声誉便毁于一旦,不知要招来多少仇恨。可王氏却不管不顾,只忙着推诿责任拖人下水,这般行事,实在没个世家大妇的风范!
不知不觉,贾母又将怒火移回了王夫人身上:“听听,一个孩子都知道什么是最要紧的。老二媳妇,先不论此事是谁之过,你倒说说,有没有法儿把事情抹平?”
王夫人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把自己摘出来,哪里还有精神去管其他。被贾母一问,顿时吱吱唔唔:“这……事干重大,请容媳妇好好想想,找个万全之策。”
贾母还待再刺几句,但想到心爱的二儿子,为了二房的面子,只得生生忍下:“那就快想!”
王夫人满肚子委屈怨恨,心道明明是贾蔷的人捅了篓子,为何贾母只怪自己。但也只能把那股子不平按下,表面装出恭顺模样:“是。”
对这婆媳两人间的暗涌,贾蔷只作不知,装出一副又羞又惭的模样:“原来红桔竟是这种包藏祸心的小人,我竟一直没看出来!老祖宗放心,我这就回去发落了她!”
话音未落,他便疾步跑了出去。贾母阻之不及,连忙对鸳鸯说道:“我看蔷儿是真急了,你快去告诉他,红桔在我这里,我自会处置。让他回了东府不要吵嚷,免得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鸳鸯知道干系重大,连忙应了退下,只留贾母与王夫人对坐发愁,该如何摆平这桩天大的麻烦。
半晌,鸳鸯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满面惶恐,全无平日的沉稳:“老、老太太,蔷爷他——他——”
“他怎么了?快说!”见鸳鸯如此,贾母知道必是出了大事,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
“他——他带了一帮家丁,去砸红桔家的铺子,还说要红桔这背主杀才好看!如今只怕整条街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老太太,这可怎么办?!”
☆、第15章 十四立
“什么?蔷儿竟大张旗鼓地去砸铺子?”
听到鸳鸯的话,贾母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飞起了无数星星:“他也太大胆了,全无素日的小心!是了,必是见我找他来问话,他小孩子家心里着急,想赶紧撇清干系,就不管不顾地打上门去了——老二媳妇,你还愣着做甚?这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一波未平又起一波,还不快去找蔷儿!”
王夫人本还盘算着让红桔家先关了铺子,再堵了那远亲媳妇并在场之人的嘴,装作万事不知浑瞒过去。乍然听见贾蔷竟将此事闹到人尽皆知,顿时气了个倒仰:“老太太放心,我这就去把那没王法的小畜牲带回来好生管教!”
“糊涂,糊涂!”贾母恨不得抄起新拐杖去打这个一肚子算计却又没脑子的儿媳,“你罚了蔷儿,事情传出去,岂不是坐实了你知情?既到了这地步,只能依着蔷儿先开销了红桔一家子,同他们撇清干系,再去向被冒名的人家赔罪。”
“这不是得罪人吗。”王夫人不大乐意。
见她愚笨至此,贾母终是忍不住把茶盏统统拂到了地上:“这事原本就是你闹出来的!不但任用了背主的奴才,还妄图把过错推到个小孩子身上。若不是你撺掇着找了蔷儿来,他又岂会如此冲动?你推三阻四的不肯去,难道是想让我这把老骨头去奔走么?!”
打量贾母动了真火,王夫人肚里纵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好忍气吞声地应了:“老太太息怒,媳妇这就去了。”
“咚!”
随着一声巨响,黑底朱字的招牌重重落在地上,扬起尘灰飞扬,呛得围观的人群直咳嗽,却没有一个人肯退后,反而俱都捂住鼻口,兴奋地又靠近了一些。
“啧啧,我说哪有那么多太太小姐肯把绣品寄在肖家这种小店子里卖,里头果然有猫腻。”
“以往因有个闺女在贾府做事,连衙役都不敢往他家刮钱,这下贾家把他们店子都砸了,那些油子回头肯定要来找他们的麻烦。”
“也是他家自己造孽,干什么不好,偏偏要败坏大家女眷的名声。从那些个妄想一亲小姐少妇芳泽的书生穷汉身上赚钱时,他们怎么不想想今天。”
…………
将众人的议论听在耳中,站在一片狼籍里的贾蔷微微一笑,向东府的家丁们招了招手,立即有人会意,将店主人、也就是红桔的父亲哥哥一起带了过来。
“贾爷,小人冤枉啊,小人——”
见这两人一迭声地喊冤抵赖,贾蔷俯身拍了拍年轻人的脸:“我已经报官了,喊冤的话留着去对京兆尹说。贾家对此事毫不知情,且你们并非贾家家仆,只不过仗着有个妹妹在府内做事,借势胡来。你们放心,个中内情,我家长辈定会同京兆尹分说明白,相信大人定会禀公判案。”
他笑容极清极美,手指却是极冷,恰似眼瞳深处那份寒冽。肖家长子被他细嫩如绢的手掌一碰,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嘴唇哆嗦几下,竟再说不出求饶的话语。
抽回手,贾蔷长身而立,转向众人,朗声说道:“诸位都是肖家绣铺的街坊邻居,定然清楚他平日里做的何等营生。之前肖家假我贾府之名肆意行事,但实则贾府并不知情。他家有一个女儿卖到贾府做了我的丫鬟,表面恭顺,实则背主求荣,瞒着我做下这等无法无天之事。我既知道,少不得要来料理干净。我这就将人送到京兆府,日后若有官差过来问话儿,还请诸位街坊替我做个明证。”
众人见这锦衣少年小小年纪便言语缜密,颇有气势。且刚才指派家丁砸店时还特命不许对女眷动手,极有章法,对平头百姓也十分客气,显见是个少年老成的明白人,不由大生好感,纷纷应道:“小哥儿放心,咱必实话实说。”
“多谢各位。”贾蔷向众人团团一揖。
数丈之外,一辆看似普通,实则守卫森严的马车静静停驻。
车中人透过竹帘缝隙,凝视着不远处少年清姣俊秀却不带分毫脂粉气的面孔,忽然问道:“面若春花,谈吐清致,想来他必是那衔玉而生的贾宝玉了?”
车外的侍卫首领面有惭色:“属下惭愧,不知此人身份。”
“这不怪你,毕竟贾府虽看似繁盛,实际内里却已千疮百孔,我亦未特别关注。若不是想借贾家长子的丧礼看看他们是否与某些人私下有来往,我也不会过来。此前我只道贾家再无出色人物,那贾宝玉除了生而特异,也并未有任何出彩之处。未想今日一见,倒还可堪入眼。而且……”
似乎是在回想什么,片刻之后,那人才轻声说道:“眼力也不错。”
见他颇有兴趣,侍卫问道:“是否要属下立即着手搜集资料?”
“暂且不必,京中卧虎藏龙,他或许有些许可取之处,却也不算什么人才,否则早该声名显起。”
竹帘一垂,车中人道:“走吧,今日一时兴起逛得久了些,该回去了。”
“是。”
马车驶出长街之际,与另一辆锦帷宝盖的马车交错而过,车内赫然是王夫人。
她只道贾蔷必然还在打砸店铺,遂对随行的管事周瑞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说辞。预备让他到后先数落贾蔷莽撞、没管教好丫鬟,话里话外带出些是贾蔷纵容丫鬟惹事的意思。再责骂肖家胆大包天,末了拿上贾政的帖子,将肖家人送到官府处置。
她本道此事仍可让贾蔷担上责任,分摊了自己的干系。没承想,当她赶到肖家绣铺时,看热闹的人已经在散场了。
远远看见贾蔷悠哉游哉地甩手当先而行,后头跟着被家丁扭住臂膀,垂头丧气的一对父子,再听到道旁行人的议论,王夫人大体猜出了经过。
得知贾蔷竟然先一步把她盘算好的事儿都做了,且做得比她更利索,王夫人不禁气得牙痒,心道若让贾蔷这么着走了,自己岂不是要背上所有的骂名?脑子一热,她立即吩咐金钏儿:“把蔷儿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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