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一弦对此并不意外,出门前不忘凑近齐锐,耳语一句:“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收网就看你的决定了。”
齐锐一言不发,“砰”一声关上了大门。而后,他抱起年迈的南仔一同坐上沙发,跟着取出手机,了一个秘密频道,输入了另外两名成员的行动代号。
一个代表齐锋,一个代表何启言。
如传统书信一般,齐锐郑重地列出了那二人称呼,跟着附上了一句:饵已入湖,坐等上钩。
第233章 谁主沉浮 64
深秋的念枫庭放眼皆是火红,赤色的枫叶密布枝头,连绵一片,好不美艳。
一辆银灰色特斯拉驶入了别墅区,在漫天红叶的遮蔽下一路开到了自家车库前。
此刻,车内的孟然正注视着站在正前方的一个熟悉身影,车灯直射下,一道长影斜拉在地,前方那个人也静静地凝望着车里的他,正是许久不见的齐锐。
孟然木无表情,摁亮大灯,示意对方让出道儿来。
强光之下,齐锐以手背蒙眼,却仍一动不动。耳畔跟着响起一串尖锐的鸣笛,他却依旧无动于衷,闭目立于原地。胶着对峙过后,一阵加速的车轮声由远及近,车里的孟然像是没了耐心,竟突然换档加速,朝着他直直撞来。
响声逼近,劲风迎面。车头终在齐锐身前半尺的位置猝然而止,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急刹声。齐锐睁开眼,就见孟然已经摔门下车,三两步走上前来,猛的把他拽到了一边。
孟然手上的力道不减,语气却极为平静:“除了必要的工作场合,别让我再看见你。”
齐锐并不答话,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孟然,仿佛此时少看一眼,对方就将如指间流沙般消失不见。蓦然间,他难以自持地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眼前的那个人,那具许久不曾触摸到的身体,那种许久不曾感受到的气息。
霎那之间,天地俱寂。
齐锐长吸了一口气,只听孟然在他耳旁冷冷说道:“够了么?够了的话,就滚吧。”
果然啊,果然还是不一样了……
齐锐的嘴角漾起一丝苦笑,深知对面那颗原本属于他的心已经彻底凉了,面对他的爱意和拥抱,已经变得再也不会加速跳动了。齐锐无声地放开了孟然,问他道:“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
镜片后的眼睛漠然而无情,孟然答:“是。”
短短一字,正中心底。
齐锐的眼眶刹时间红了,强行挤出一抹微笑:“那很好……”他说罢,最后看了孟然一眼,便与之擦肩而过,黯然离开。
孟然不作挽留,径自回到车里。车库大门已经缓缓升起,他却没有及时把车开入,是因左胸位置正一阵一阵地抽痛。不知为何,那颗本已石化的心居然自行恢复了触感。
孟然摸出一支烟,衔在唇上,却如何也打不着火,情急之下,摁下车窗,抬手就把烟扔了出去。他瞟了一眼后视镜上背身离去的齐锐,心底无端地生出一种莫大的悲怆之感。
彷徨迷茫间,垂下头的孟然不经意间摁到了面前的方向盘,一记意外的鸣笛声霍然响起,惊得他猛一抬头,就见后视镜内,那个即将远去的人顿时停驻了脚步。
紧接着,孟然看到后方的齐锐已转过了身,他快步而来,一路走至自己的左侧车外门,而后弯腰俯身,探进了半个身子,侧过头封住了自己的一双嘴唇。
这个吻来得太过突如其来,在那分秒之间,孟然能做的只有努力攻防、拼命招架,那熟悉的唇齿和气息正在努力唤醒过往的温存和甜蜜,但凡他呼吸,但凡他心动,他便一败涂地……
终于,在孟然还没作出反应之前,齐锐先行停下了动作,他脸色苍白,轻轻一笑:“记得你说过的话,永远都别原谅我。”
此句一落,齐锐迅速直起身,他再无别话,匆匆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孟然冷不防想起了过去的一则梦境,在那条通往顶峰的云梯之上,他曾和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擦身而过,他向上,那人朝下。而当他看清与之背道的那个人正是齐锐时,曾试图去拉住他,可却枉然徒劳。梦里的齐锐就此离去,与他生死相隔,痛至无以复加。
车内的孟然突然想要喊住齐锐,可放眼看去,四下早已没了人影,惟有那成排的枫树正摇曳着大片赤红。秋风袭来,满枝咿吖,哀怨缠绵,好似正在为谁低泣。
第234章 谁主沉浮 65
走到花园门口的时候,孟然发现铁门外被放置了一只半敞开的大纸箱,南仔的小脑袋正怯生生地从里伸了出来。孟然上前打开纸箱,就见里头还摆有几包狗粮和各类宠物用具。
南仔见到了老主人,立即摇起尾巴撒欢示好,它和孟然许久未见,却依旧极其亲近。
眼前的南仔已从过去的活泼小狗变成了今日的垂暮老犬,孟然拉起牵引绳,忽又想起齐锐那个意味深长的亲吻,一切像是突然发生,又像是早有预谋,带着一种不详的预兆。
孟然随即拨出一通电话,联系是技侦总队副总队长杜刚,电话一通,他便开口吩咐:“从现在起,你替我全程定位齐锐每天的行踪,监控他的所有电话内容及通讯软件。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电话中,杜刚应声说好,孟然又作补充:“切记,这件事高度涉密,只能由你一个人去办。”
“是,孟局。”杜刚答道。
挂了电话,进了家门。
南仔脖子上的小铃铛立即吸引了董念恩的注意,小女孩一路蹦跳而来,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位新朋友,小嘴一刻不停,追问孟然是不是买了条小狗,给她当作礼物。
董念恩对孟然的称呼十分特殊,虽管他叫爸爸,却另外冠上了姓氏,全称叫作孟爸爸。
孟然微笑回应:“南仔是孟爸爸过去养的狗,现在它到咱们家来陪你了。”
小念恩欣喜若狂,立即热情地搂住南仔,又撸又摸,爱不释手。董雨彤闻声而来,见女儿和小狗玩得正欢,也十分欢迎那只新来的宠物成员,帮着孟然一起把狗狗的用品归置放好。
到了夜里,等董雨彤把孩子和狗统统哄睡之后,又去到了孟然的书房,隔着书案,坐到了那位名义上的丈夫面前,告诉他道:“小孟,云骁他最近有了不少神经反应,医生说他醒过来的可能性很大。”
在董念恩尚处母体腹中的时候,她的亲生父亲程云骁就在外公董振手下势力的追截中,为保护心爱的女人而遭遇车患,陷入了深度昏迷。
几年过去,董雨彤对着毫无知觉的程云骁一直不离不弃,每天都坚持带着女儿去往特护病房,和他交心说话,给他擦洗按摩,试图唤醒那位沉睡中的爱人。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
程云骁的境况竟奇迹般地有了好转,医疗仪器上的各项指数,都证明着这个脆弱的生命正在拼命努力,顽强地想要回到妻女身边。当女儿小念恩稚嫩的童音一遍遍呼唤爸爸时,长眠于病榻的程云骁竟开始有了细微的反应。
书案一侧,孟然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看向几尺开外的董雨彤:“那很好啊,祝贺你们。”
“他要是真的能醒过来的话,我会让念恩去和他相认。”董雨彤难掩兴奋,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那是当然的。”孟然应和着,突然话峰一转,“只不过,我们还不能那快离婚。”
从业于政治的男人嗅觉总是格外敏锐,孟然不兜圈子,开门见山,一语中的。
董雨彤立马摆手:“我并不是来提离婚,如果当初不是你愿意娶我,念恩可能都不会降临到这个世上。你对我们一家的恩情,我一定会回报到底。”
此句一落,放下了戒备的孟然起身走到董雨彤身边,弯腰给了她一个朋友间的拥抱,在她耳畔低声说道:“要说感谢的人该是我。我答应你,你们一家团聚的日子很快就能到来了。”
“也就是说……你们的行动就要彻底结束了?”董雨彤话一出口,立即意识到犯了禁忌,她并非安内组的成员,故而无权知晓任何组内机密。
好在今晚的孟然不似平日里那般严肃,他微一颔首:“快了。”
董雨彤至今记得初见孟然时情景,那时的他独自一人面对浩浩荡荡的围捕人员,执意救下逃亡中的她和程云骁。
明明不相识,明明不相知。可这个勇敢的青年却有着那般侠义豪情,敢于此刻,敢在此地,敢用此身,去维护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这数年之间经历了削肉剔骨之痛,生生把自己锻造成了一件冷血的兵器。
董雨彤忘不了孟然和齐锐两度决裂时的样子,一次是在婚礼,一次是在葬礼,一次痛过一次,以致知情者也忍不住唏嘘、心碎。
当下一刻,董雨彤忽觉有泪落下,不禁抬手回抱住孟然:“等一切结束以后,你一定要去找齐锐啊!他介意的从来不是你和我的这场婚姻,他真正不能接受是你身陷在那个千刀万剐的漩涡当中,而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你,他心疼啊……”
蓦然间,董雨彤感受到了孟然双臂轻微的颤动,她接着说道:“小孟,像你这样的人应该要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