匝道口上的路障已经摆设完毕，孟然缄默以对，依旧一步不退。
车内的姚永昌突然加重语气，又追问了一遍：“回答我，是你来承担么？”
他反问刚落，就听车队后方传来了一名男子的声音，朗声回复：“我来替他承担。”
这个声音才一出现，孟然顿时生起一种惊雷贯耳之感，他迅速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大步走来，正是韩哲斌。
孟然极力压抑着心头的震惊，看着韩哲斌并肩站到了自己身旁，听他朝着姚永昌的座驾又重复了一遍：“无论损失多少，我都一并替他承担。”
孟然侧目看着近在咫尺的韩哲斌，只觉相较过去，他的眉眼间已透出了些许沧桑，整个人褪去了富裕、油滑的气质，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在韩哲斌说话的当下，一长串高鸣的警笛又从远处传来，地平线上随即出现了十多辆漆黑的警用装甲，犹如金戈铁马，随风呼啸而至，恰是田立所率领市特总队。
转瞬间，装甲车围着姚永昌的车队封了大半圈，堵住了对方前行、后退的两重出路。几十名荷枪实弹的特警自车中鱼贯而出，迅速分作两列，默契地站到了孟然身旁，充当起两堵武力铁墙。
田立从中出列，冲孟然敬了一个标准的警礼：“市特总队集结完毕，请孟局长指示！”
孟然略一点头，转脸再度告知姚永昌：“请你迅速绕道，如不配合，黄江警方有权采用强制措施。”
姚永昌抬首向上看了一眼，只听空中响声隆隆，四架警用直升机正于上方盘旋监视。
与此同时，在数百米开外，水上公安的执法船队同样在江面上架起了一道严密的安保屏障。
厉害啊！水陆空三路竟都给牢牢封死了！
姚永昌心里暗忖，脸上神情未变，拉门下车。一时间，黑色车队里的所有人纷纷下了车，两方势力对峙而立，现场形势一触即发。
姚永昌直视孟然，久久过后，竟似笑非笑道：“真是少年可畏啊。”
说罢，他看向了一直缩在后方的齐则央，又对孟然道：“下次再见，怕是齐则央就要坐不稳他的位置了。”
“你也一样。”孟然冷冷回道，而后命令田立指挥装甲车让出一条路来，逼迫姚永昌的车队调头绕行。
在孟然的双眸之中，姚永昌看到了一股燃烧的熊熊赤焰，仿佛涅槃重生，好似修罗降世，所到之处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绕道吧。”
终于，姚永昌向随行人员发了话，内心难得地升起一丝懊悔，懊悔自己轻敌失算，预感到了在这个当下，在这个地点，一旦场面失控，孟然绝对会倾己所能，怨仇齐报，大开杀戒。
在权力的云层上高居了那么多年，姚永昌头一次受到了来自下级的致命威胁。他默默坐回了红旗车里，司机在一排装甲车的监管下缓缓调头。经过孟然身边时，姚永昌隔着玻璃与他视线相撞，四目之中皆是暗藏着浓浓的杀意。
第189章 谁主沉浮 23
车窗两侧，市特的车辆还在紧紧尾随，铩羽而归的姚永昌靠坐后座上，给儿子姚一弦拨去了一通电话。
“那个孟然，算是被你给一步步逼出来的吧。”姚永昌只觉自嘲又讽刺，又道一句：“弄不死的，终将成兽。”
电话另一头，姚一弦像已经料到了今天的结果。
自刘捍倒台以来，姚氏一党的经济命脉便遭受了巨大重创，重新研发一整套足以威胁当局的核弹弹技术，需要一笔近乎于天文数字的庞大支出。姚永昌及其背后的权力巨手一时蓦不齐这笔巨额资金，唯一最省力且高效的方法便是抢夺到被安内组破译、升级后的核公式。
分明时值清晨，天边如血的红光却透着一股夕阳的惨烈，真叫是强弩之末，大势已去。
姚永昌长叹一声，像是走到了穷途末路。
“还没到您想的那个地步。”手机内传来姚一弦的说话声，“被安内组升级过的那组公式，很快就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姚永昌无奈苦笑，称自己得到了确切消息，那组至关重要的公式早已被孟然递入了中南海，想要得到，又谈何容易？
在城市的另一隅，姚一弦弯起嘴角，牵动了左脸狰狞的伤疤。昏暗的房间内，他站在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后，一只手沿着对方挺拔的背部线条一路游走到了腰际。他得寸便想进尺，五指正要向下摸去，男子却霍然转身，一把握住了他那只蠢蠢欲动的手。
“你要还想继续合作，就省了这些下三滥的把戏。”
姚一弦及时摁下静音键，没让姚永昌听见男子的说话声，他微微抬头，视线落在了上方一张俊朗的脸颊上，那正是齐锐。
姚一弦的笑眼透着隐秘的光，他盯着齐锐，继续同姚永昌保持通话，幽幽说道：“那组公式，我誓在必得。”
山明岛上，孟然所统率的黄江公安顺利清除了威胁及障碍，运营仪式得以顺利进行。
山明岛核电站从施工到建成一共历时七年，以核反应堆替代传统热电锅炉，一旦投入运作，便可负荷整个长三角地区的80%的用电，可谓在东南版图上奏响了一曲可持续发展的节能福音。
所有运作数值与专家团的计算并无偏差，专家组成员在原定时间内由市特的装甲车护送，全员搭乘上了专机，飞回了代号为AN19的研发基地。
直到黄昏，山明大桥及桥体附近的道路才撤去了重重警力，解除了道路管制，慢慢恢复了车水马龙的场景。鲜有人知一场关乎于彼此的战争未见硝烟，却已然告捷。
网安总队及市局政治部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按照孟局长的指示，就当天黄江警方与姚永昌对峙的照片及视频进行了全网封锁，在第一时间控制了该事件的舆情发酵。
一切重回正轨，再度归于平静。
傍晚的山明岛街头不像黄江城区那般热闹，这里节奏缓慢、空气清新，别一番轻松、休闲的趣味。
孟然原打算驱车回到城区后，再请韩哲斌吃饭。后者却推说要赶夜班机离开，随意走到了一家邻街小吃店门前，便直接掀开塑料帘，坐了进去。
小吃店的招牌菜是山明岛上的几样的特产：羊肉、毛蟹、银鱼、糯米糕和自酿米酒。
孟然把每一样都点了一遍，菜肴上齐，香味扑鼻，昔日好友却一时相对无言。
砂锅里的红烧羊肉正嘟嘟冒泡，最后还是孟然先开口了，他问：“你这三年过得怎么样？”
韩哲斌不举杯，不动筷，听孟然问他，便回说：“我折现了在地产集团的所有股份，一个人去到最南面的亚城，开了一家新能源公司，彻底脱离了家里，自己单干了。”
他说着，又自嘲地笑了笑：“之前当着姚永昌的面，我说可以承担一个亿，其实也就是帮你撑个腰。凭我现在的实力真要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现金，也得花不少时间周转。”
而后的几分钟里，韩哲斌简单地讲述了他的创业史，山明岛核电站内的一组能源设备的供应商，正是他的公司历经了重重竞标，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名额。
三年的时间不长亦不短，要想把一个新型公司推上正规却也绝非易事。
韩哲斌说的很淡，好似一切艰难困苦都不值多提，整个人透着一种洗尽铅华的淡然。
轮到孟然介绍现状了，他的职位与能力，旁人皆可一目了然，自己也不愿多说，抿了几口米酒后淡淡道：“我挺好的。”
一种隐而未见忧郁与哀伤萦绕在两人之间，韩哲斌的手机响了起来，一名漂亮姑娘的头像在屏幕上显现而出，他看了一眼，摁了。
不出几秒，铃声又响，他再次摁了；还响，仍旧摁了。
在手机第四度孜孜不倦地响起时，孟然开口了：“接吧。”
韩哲斌无奈，刚摁下通话键，另一头即刻传来一个尖亮的女声，他耐着性子听了几句，终于忍不住回呛：“跟你说过很多遍我有老婆了！这辈子我只爱他一个，你就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伴随着他这一声吼，手机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头的姑娘很是认真、执著，竟放声哭了起来，含泪崩出一句：“那我等！我也只爱你一个！”
韩哲斌受够了，狠狠摁下挂机键。
孟然终于提起了那个沉封的名字：“其实，你也不必这样……晓枫已经走了很久了，该放下的，还是要早点放下。”
这话让韩哲斌霍然喝干了一杯米酒，又把杯子重重扣回了桌子上。
孟然原以为他要暴发的情绪最终只是化作了一个苦笑，韩哲斌反问：“怎么放下啊……你自己放下了么？要是你真能放下，也不会成为今天的孟局长了。”
第190章 谁主沉浮 24
头顶上的风扇缓慢地旋转着，简陋的店堂里仅坐着孟然和韩哲斌一桌客人。孟然的镜片泛着光，一时看不清神情。
韩哲斌又满上了一杯酒，仰头喝干了，幽幽回忆：“他那么爱漂亮一个人，却被生生毁了脸。他才刚跟我互换了戒指，就被那帮畜生给强行糟蹋了。别看他平时挺厉害的，其实他特别怕黑，他走的那个地方……那里多暗多脏啊，可他就一个人赤条条地躺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