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永昌暗叫不妙,思忖着老总许是动了釜底抽薪的心思,当即小声转告随行秘书,要他火速调集一个团的武警,以安保名义围拢中南海,如若他半小时内不出来,立刻派人冲进去逼宫。
秘书得令,迅速离去,姚永昌才迈入大院,就擦肩遇上了北部军区的宋于连上将。
宋司令冲他一点头,竟自报来意,说是今天军区有演练,行动以中南海为圆心,向外辐射的十公里将会布防一个师的战斗力。
姚永昌心凉了半截,深知此行实属一场鸿门宴,老总怕是要先下手为强,取他这条性命了。蓦然,他又生一计,辞别了军区总司令,向着会面的厢房疾步而去。
素净的中式厢房内,数十名保镖齐刷刷地站开,姚永昌警惕落座,却没能直接见到老总。他太阳穴微跳,感受到迫切的杀意正充斥着整个厢房。
一众保镖环视下,姚永昌率先开口,他告知秘书长自己在踏入新华门前,刚好接到了蜀川和桑区省厅打来的紧急电话,两大公安厅均称在省会中心地区发现了大量危险品爆炸物,要求公安部即刻派遣专家赶赴当地,负责拆解、清运。
作为公安部的头把交椅,姚永昌手眼通天,蜀川和桑区虽远在中西部,却仍旧被他一手掌握。他向端坐在内厢的老总抛出了一张有力的王牌——要灭他,那就让蜀川和桑区移平一半来给他陪葬!
秘书长脸色一变,飞快走去屏风后的内厢。不出片刻,他又迈步而出,回姚永昌道:“老总已经指示西部军区负责拆运危险品,公安部就不必派人了。”
姚永昌冷哼:“麻烦你再去转告老总,调动军队虽快,快不过当地公安。我只身进了这新华门,指令一时半会儿传不出去,如果两方人员没能协调好,在场的勘察人员一不留神引爆了危险品,那又得暴发两桩‘津沽事件’,后果不堪设想啊!”
秘书长顿时面色铁青,高声喝道:“姚永昌!你这是在威胁老总么?”
满厢的保镖纷纷把手摁在了腰间的枪上,局面一触即发。
红木椅上,姚永昌不多言语,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巨大的权力天平上,他押下了一个极重的砝码,危险品的真正所在地只有他与心腹知晓,一旦他遇刺,消息外露,两地的心腹就将引爆炸药,迫使当局陷入空前的危机中。
秘书长再度步入内厢,足足过了漫长的十分钟才去而复返,交待说:“姚部长请回吧,老总今天没空见你。”
闻言,姚永昌“唰”一下站了起来,他头也不回,迅速拉门离开,一路小跑着出了中南海。
上了红旗座驾后,姚永昌额上冷汗淋淋,仍在兀自后怕,此番博弈,他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当即命人安排专机,连夜直飞黄江。
近两个月来,姚永昌损兵折将,死了一个杨继东,伤了一个刘捍,两人皆出事在黄江地界上。黄江作为国内的经济中心,一直被视为一块战略高地,可令姚永昌百思不解的是他偏偏就是拿不下来。
此时面对姚一弦,做老子的居高睥睨,厉声训斥:“我给了你整整两年时间,你除掉过齐锋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么?中南海的那只老鬼就快出重拳、下狠手了!接下来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他说完,向警卫员一扬头,示意他先把姚一炎的骨灰捧走。
看到一炎的骨灰要被带走,姚一弦猝然急了:“放下,别碰它!”他扑去就抢,争夺中竟不慎打翻了骨灰盒,半盒渣骨倾倒而下。
霎时间,姚一弦整个人都剧烈一颤,他迅速匍匐在地,双手在地上忙乱地聚拢着,口中喃喃:“一炎别怕……有我在,不要害怕……”
眼见儿子癫狂至此,姚永昌大为震怒,他亲自从警卫员身上抽出一支伸缩警棍,甩开了,朝着姚一弦劈头盖脸地抽打过去。雨点般的疼痛落在了姚一弦的头上、身上,他无助地蜷缩在地,用身体紧紧护住那一地残碎的姚一炎,避免它被践踏到。
恍惚间,姚一弦仿佛回到了童年的那座大院,他依旧被赤身铐在院里,忍受着毒打和凌辱。他瑟瑟发抖、恐惧至极,渐渐憎恨一切……
满心的怨恨忽然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重力打断,姚一弦的身上突然压来了一个人——他扭头一看,竟是俞宁冲了过来,挡在了他背上。
上方的伸缩警棍重重甩来,击打在俞宁的后脑勺上,鲜血登时汩汩涌出,淌到了姚一弦的脸颊上。俞宁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把姚一弦护得更紧了,喘着粗气问:“没……没伤着你吧?”
姚一弦一怔,紧接着又是一记重击猛落而下,俞宁痛呼一声,双臂随之用力收紧,牢牢抱住身下的姚一弦:“没事的,我会保护你!不会有事的!”
对于自己这两个儿子的性向,姚永昌实在厌恶至极,他派人彻查了俞宁的底细,惊讶于他竟和这两兄弟都有情感纠扯。姚永昌无心为姚一炎报仇,却觉得男人间的勾当太过于肮脏、恶心,当即给警卫员下了一道命令:“把这个人做了,就当他是毒瘾发作,注射过量身亡,齐则央会帮忙善后的。”
警卫员称是,迅速上前铐住俞宁,把人制服在地,随后取出针管、药剂,朝着俞宁臂上的静脉就要注射。俞宁的脸被贴在冰凉的地板上,浑身都在剧烈颤抖,他几乎无从挣扎,感觉到针头已经扎进了皮肤,催命的液体也即将涌入血管……
生死关头间,俞宁满头冷汗,额上青筋暴起,他卯足了仅剩的一点力气,突然高喊:“一弦!”
蓦然,一记枪声在昏暗的空间里猛地响起,客厅的地板被削翻了一大片。警卫员大惊,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拔枪直指姚一弦。
这时的姚一弦已经站了起来,他手握一把92式手枪,枪口朝着地面,紧握在身体一侧。
姚永昌看着他,抬脚踩在俞宁的脸上问:“怎么,你是准备朝我开枪么?为了这个害死你哥哥的男人?”
在这转瞬之间,姚一弦的眼里已经没了先前的无助、彷徨,取而代之的是过往的阴鸷、狠辣,他直视姚永昌:“这个人是我的人,只有我能决定他的生死。”
“他知道得太多了,不能留!”姚永昌的脚跟猛一施力,一串血沫顿时从俞宁的嘴里喷溅而出。
姚一弦没看俞宁,仍旧紧握手枪。警卫员举枪警告,让他别轻举妄动,要比枪法、枪速,他样样都不占上风。出人意料的是姚一弦竟迅速抬手,把枪抵在了自己的下颚上。
姚永昌冷眼看他,满是嘲讽地问:“想拿自己的命来要挟我,管用么?”
姚一弦出奇冷静,慢条斯理说:“我从不奢望姚部长能把我的命放在心上,不过有件事,我打算现在告诉你,你一手策划的津沽核爆炸,我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其中包括你亲口承认的录音内容。这些材料关乎你的生死大局,我把它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特地在自己身体里头植进了一枚小芯片,万一我发生意外,心脏停跳,这些材料就将自动发到中南海那位的邮箱里。”
姚永昌的脸色猛地变了,他猝然想起两年前视察黄江时,姚一弦曾向他示过一次弱,他说他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干什么,他说他想要帮上忙……
一阵恶寒渐渐爬上姚永昌的脊梁,他万万没想到偶尔的一次心软,居然落下了一个致命的把柄。想必就在那一次短暂会面里,姚一弦借机录了音。
姚永昌怒极,猛挥去一掌,手在半空却给姚一弦给生生劫住了。做儿子的握着做老子的手,把它移到了下颚处的手枪上,眼里冒出了一股神经质的兴奋:“开枪啊!开枪打死我啊!”
姚永昌瞪了姚一弦许久,咬牙感叹:“你可是我的亲生儿子啊!”
这讽刺至极的一句话让姚一弦放肆大笑起来,不出多久,他又沉下脸来:“齐锋的人,我会一个个收拾他们,你用不着心急,更不用着跑来限制我。”
姚永昌头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姚一弦的威慑力,他掌控了他太多年,这一刻竟被狠狠地反将了一军。
“好!那我就再给你半年时间!”姚永昌松开脚,放过了濒死的俞宁:“不过我耐心有限,你要是还扳不倒黄江那几个小崽子,别怪到时候我不讲情面,我会好好地养着你,保你到时想死也死不了!”
撂下这番话,姚永昌朝着大门大步而去,背后的警卫员举枪跟随,终于一并离开了。
昏暗的客厅再度恢复平静,姚一弦被彻底掏空了,他身子一沉,跌坐在地,胸口上下起伏着。
俞宁挣扎着爬过来,将他一下揽进了怀里:“一弦,我们一起走吧!带着一炎离开黄江,去一个你爸找不到的地方!”
姚一弦的视线慢慢移了过来,俞宁抹了一把脸,认真道:“等我把这房子卖了,怎么也能筹够两三千万,我带你去英国!我们可以和普通人一样生活!”他抬手摁住姚一弦的后脑勺,贴上嘴唇用力吻了一下:“我求你……我求你了,一弦,放下吧!为什么非要斗下去呢?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姚一弦挪开脸,近距离瞅着俞宁,脑海里浮现出先前他挡在自己背上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