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从宽大的转椅上站起,走到衣架前换下了警服:“孟然才来市特一年多,而你待了六年,现在倒听起他的话了?”
何启言深知自己从来拦不住安澜,他咬白了嘴唇:“那……我能陪您一块儿去吗?”
安澜侧目,只觉今天的何启言格外执拗,淡然给了一个字:“好。”
万豪酒店的餐厅里,安澜带着何启言一起来了。姚一弦也没按常理出牌,身边居然也坐着一个人,那个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脸色却不大好,一脸的苍白萎靡。
安澜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人染着极深的毒瘾。姚一弦见安澜来了,热络地招呼他坐下,介绍起边上的人来:“安总,我得隆重给你介绍下这一位,俞宁,传媒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孟然的前男友。你是不知道孟队当年是有多爱这位俞总监,分个手就跟脱了层皮似的!”
俞宁像个傀儡似的无声无息,没有意见。他从身到心都已被姚一弦蹂躏了个遍,几句讽刺的话到了耳朵里已经无痛无痒了。
安澜根本懒得看俞宁,只对姚一弦淡说:“也是多亏了你啊,现在孟然的眼光就变得那么好了。”
姚一弦扬唇一笑,点完了菜,问起了何启言:“何队,好些时候不和你联系了,最近还不错吧?”
何启言看了看安澜,对方正自管自喝茶,他只得独自面对姚一弦:“你没来找我,当然就过得还不错。”
“还在为那起猎枪案怪我呢?”姚一弦轻笑,“孟然确实是你的竞敌啊!市特副总队长的人选到现在还没公布,你这都一把年纪了,今年要还当不上副总队长,就该转业了吧?你是公安部的拆弹专家、全国数一数二的狙击好手,就这资历,叫你一声何总本就是当之无愧。要真换孟然上了位,那可就太不值了!”
“你用不着再挑拨我和小孟的关系,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何启言顶撞起姚一弦。
“行了,吃饭。”安澜开口了。
何启言不再多说什么了,照着吩咐,拿起刀叉,用食物填上嘴。
姚一弦的眼睛在安澜与何启言之间瞟了瞟,忽然又说:“安总,我今天带俞宁过来,其实就是为了何队。俞宁和我哥哥有些渊源,也就跟我认识了,他和孟然不一样,孟然分了手,立马就搭上了齐锐,但他却一直没找着合适的人。就在前不久,俞宁在电视上看到了一段何队的采访,当时就特别仰慕他。我原就想托你给他们牵个线,今天倒是巧了,人不都在这儿么?”
姚一弦说着,朝俞宁使了眼色。
俞宁的眼里没有多的内容,仿佛行尸一般,立即举杯敬了何启言:“何队,赏个脸,认识一下。”
何启言又看安澜,边上的人仍旧没有反应,他默默移回了视线,对俞宁说:“我还要开车送安总回去,不能喝酒。”
姚一弦摸出了一张房卡,抛上了桌子:“喝吧,我人在这儿呢,今晚用不着你送安总。我在楼上的酒店订了房,你们吃完了就上去吧。”
“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何启言急了。
姚一弦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只问安澜:“你看我这样安排,行么?”
安澜放下刀叉:“你好像问错人了,你朋友看上的不是何启言么?”
说罢,安澜侧头转向何启言:“姚所问你行不行?”
何启言盯着安澜,刹那间,眼眶里竟溢出泪来,崩不住,直直地坠下了一颗。
“这怎么就哭上了呀?”姚一弦讥讽着,一拍俞宁的肩膀,“回头上去了,好好安慰一下何队,你看他这可怜劲儿,我这心都快给哭碎了。”
俞宁没有自己的立场,答应说好。
何启言仍死死盯着安澜,他想起眼前这个人第一次闯进他生命时候,他正挣扎在死神的利刃之下。安澜破窗跃入的那一刻仿佛带着神圣的光环,让他看到了生的无限希望。
在何启言之前的人生里,从来就没见到过这样英俊,犹如天神一般的男人,安澜的出现仿佛一下子就主宰了他的生命。那是一只优美的豹、一匹孤傲的狼,高高在上却孑然独立,安澜的谈吐、气质都寒冷如冰,却只在他爱的人面前化作一泓秋水。
何启言从不敢奢望有一天他能取代齐锐,把这座冰山柔化成水。他只有一个简单的要求,那便是能陪在安澜身边。他曾享受过那具最完美的身体,却从来不曾吻过安澜的嘴唇,就像他从来没有到过安澜的心里一样。
果真……是从来没有到过呢……
此刻,何启言强忍住眼泪,视线仍定在安澜的眼睛里,长吸一口气问:“安总,请你告诉我,我该不该说行?”
安澜移开了眼,不看何启言:“自己决定吧。”
何启言的心像被拧了一样疼,他放下刀叉,转对俞宁说:“你好,俞先生。多谢抬爱,我正好也有不少传媒方面的东西,想要向你请教。”
姚一弦听笑了,一掌拍在俞宁肩上:“好在何队也看得上你!行了,房卡你拿着,先带何队去观光平台吹吹风,等聊够了就回房休息吧,我跟安总还有话说。”
俞宁应了一声,起身把外套披到了何启言肩上,例行公事一般:“走吧,何队。天台风大,你多穿点,别着凉。”
何启言也站了起来,他脱下外套还给俞宁,最后看了安澜一眼,独自一人朝外走了。姚一弦给俞宁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追了上去。
何启言同俞宁一走,餐桌上只留下了安澜和姚一弦。安澜拿出了一只卡地亚的戒盒,移到了姚一弦面前:“你之前把这个忘在我那里了,今天带过来,物归原主。”
姚一弦的手越过了戒盒,游走在安澜的手背上,他目若秋波,道不尽的妩媚妖娆:“怎么,你考虑清楚了?”
那枚昂贵的豹头戒是姚一弦给安澜的合作契约,他早想要拉拢安澜,多番试探,却始终无果。
安澜云淡风轻道:“我和你除了各取所需的肉体关系,从来就没有其他契合的地方,你用不着在我身上多费时间。”
“行吧。”姚一弦笑得意味深长,“尽管安总你不近人情,但我这个人还是很念旧的。有时候啊,我真的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配上我们的警神安澜呢?何启言死心塌地地跟了你那么多年,你该不会也对他动了感情吧?”
“也就动了那么一点儿吧,不算太多,所以舍得让你朋友直接把他带走。”
姚一弦的眼光很毒,只要找出对手身上的一小截软肋,他就能顺着骨骼、筋络,直刺死穴。可餐桌对面的安澜太镇定了,镇定到姚一弦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猜测,兴许……安澜真的不在乎何启言?
姚一弦没有收回那枚价值六位数的豹头戒,又问安澜:“今晚有空么,去我家?”
安澜拒绝得很干脆:“没空。”
姚一弦压低了嗓音道:“可我真的很挂念你呢,你不知道在床上的时候,你让我有多舒服。”
“哦?这样么?”安澜照单全收,“可惜你却不是让我觉得最舒服的人,我也没必要总是将就吧。”
安澜丝毫没给面子,姚一弦却不肯死心,他正要接着说话,安澜的手机却响了。
这是一通从辖区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连线另一头的警员向安澜汇报了一个情况——所里接到了万豪酒店服务员的报警,说是酒店3205房间里刚发生了一起故意伤害案。所里正要派人出警,又接到了市特一支队队长孟然的电话,他特意打了招呼,请求撤销3205房间的出警记录。
办案的犯了难,不敢随意决断,干脆直接致电安澜。
“暂时不要出警,我来处理。”安澜挂了电话,推开椅子,起身就走。
姚一弦觉察出了异样,立即也跟了过去。当安澜推开3205虚掩的房门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浑身颤抖的何启言。他在看到安澜的一刻,像是失了脊柱一样,直直裁进了他怀里。
“我不行……我真的没办法……”何启言抽噎着,仿佛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贴在安澜身上,整个身子仍不自觉地战栗。
安澜单手环过他的后背,视线朝里移去,就见俞宁正木然地坐在床上,左手手背上像被掀起了一块皮,鲜血直淌,地上则碎着一只高脚杯。
“我在,没事了。”安澜轻拍着何启言的后背,安抚着。
何启言的眼泪不住往下落,哽咽得连话也说不清晰,勉强才说出一整句话来:“安总,求你不要逼我!我真的……真的没法和其他人上床。我不敢找你,只能打电话给小孟……”
姚一弦也来了,他踏进房间,先瞅了瞅受伤的俞宁,接着“呼”地扇去一巴掌:“废物!就这么一个人,你都搞不定吗?”
俞宁撇过头,没有吱声,任打任骂。
姚一弦抬起他受伤的左手一看,只见手背上的皮肉外翻,血流得倒不算太多。何启言是一个极富经验的法医,他避开了动脉,用那只碎了的高脚杯一下剖开了表皮。姚一弦转头,目光刺向了何启言:“打狗也得看主人,这个人轮得到你下手吗?”
何启言瞳眸微颤,无助地靠在安澜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