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声突如其来的枪响怔住了周遭所有人,李心蕊毫不迟疑,再度举枪,可碍于被空包弹击伤,让她一时没法精确瞄准。也正是在这个间隙中,姚一弦竟随手拽来一名娇小的女警,把她当作一面人肉盾牌朝刘捍身上推了过去。随后,姚一弦也抽出了他的92式,他获得了一个替刘捍杀人灭口的大好机会,可以凭借正当理由把李心蕊当场击毙。
第109章 与子同袍 56
电光火石间,我霍然朝李心蕊扑了过去,奋力伸长了手臂,却始终够不到她……
最终,姚一弦的那一枪还是没能打响,关键时刻,安澜一把擒住了他的手,告诫道:“我还站在这里呢,犯不着你来插手。”
姚一弦根本挣脱不开安澜,他行动受限,一时灭不了李心蕊。
我立即接棒而上,终于抓住了李心蕊持枪的右手,当即就卸了她的弹夹,冲她喊道:“十年了,你都忍了整整十年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刘捍他不能这么轻易就死!”
李心蕊并不看我,视线幽幽穿过了人群,落到了不远处的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是齐锋。她知道自己错失了最后的机会,在这场和齐锋的终极博弈中,她已然一败涂地,无法翻身。
下一刻,李心蕊整个人战栗了起来,她手捂心口,抽搐着跌倒在地。我急忙蹲下身扶住她,把手搭在她的颈项上,只觉底下那个跳动的动脉越来越微弱!
“齐锐!快叫救护车!”我急忙高喊。
齐锐当即打了电话,何启言在安澜授意下,率一众特警疏散了在场的其他警员。
李心蕊的瞳孔开始扩大了,苍白的脸上血色全褪,一支针管从衣袖里掉落了出来:“不用费力救我,我刚才注射了氯化钾,很快就会心脏猝停……”
我的心被她紧紧地揪了起来,什么话也接不上来,又一次催促齐锐:“救护车呢?再打!再打电话催他们快一点,快一点啊!”
李心蕊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她艰难开口:“麻烦你转告齐锋,李心蕊这个人已经被用了很久很久。她活着的所有价值全献给了组织,死了,想自己做一次主,她要去找宋朗……”
霍然间,两行眼泪从我的眼眶里滚落而下,我知道根本没有时间哭,便迅速抹干眼泪,放平了李心蕊,开始为她做心脏复苏。她直直盯着我,眼里竟浮现出一丝乞求,乞求得以解脱,乞求我能放她离开……
“不,李科!我求你不要放弃,不要走!我答应过宋朗,我答应过他要保护好你!”
我死也不肯撒手,一下又一下摁压着李心蕊的胸膛。她颤抖着发白的双唇,气若游丝:“齐锋说的没错,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收不收网那是你们的事了,我和宋朗终于……终于不用再做卧底了……”
她卯足了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左手,凝视着手腕上那枚枯萎的瓶中花:“你要让齐锋给我正名,我不是刘捍的情妇,我……一直和你们一样是一名警察……”
李心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在我心上来回剜。我埋头做着心脏复苏,她却把手缓缓挪进了我的掌心里,示意我停下动作。
弥留之际,她敲下了一串电码,竟是把涉黑官员名单的存放位置告诉了我。那截纤细的食指在我的掌心上规律地颤动,继而又落下了另一句话——切记别太早交给齐锋,必要时候,它会成为你的砝码……
这句过后,李心蕊又冲我笑了,这一次,她的笑容变得极其无力。她交待完了最后一件事,幽幽地朝齐锋看了过去,他们眼神交融。
茫茫十余载,无数复杂情感尽散在彼此平静的眼波中。
李心蕊微弯的眼角淌下了一颗眼泪,她缓缓闭上了眼。终于,那只白皙的手渐渐停止了颤动,一点一点向下滑,直到从我的掌心里彻底垂了下去……
我张了张嘴,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落到她苍白的脸颊上。我试着唤醒这个睡着般的女人,不停叫她道:“李科,李心蕊……”
一股巨大的悲痛从我心底撕裂开来,我突然想起那个在警校面试时,自我介绍说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女孩;想起数年之后,她在街巷尽头利落地击毙毒贩,并告诉我说她的那颗心从来就没有变过……
我不肯放弃,坚持为李心蕊继续做心脏复苏,一个劲呼喊她的名字。
救护车终于来了,分作两组,一组为刘捍先行止血。另一组则对李心蕊实施原地急救,除颤器一次又一次大幅度地抬起、落下,却依旧唤不醒那颗沉睡了的玲珑心。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偌大的追思大厅内,急救医生站了起来,他给出一个时间,一个宣告李心蕊离开人世的时间。
姚一弦在背后发话了,他转对齐锋道:“齐总,你派卧底潜进刘氏集团,流程上我干涉不了,但你的卧底企图开枪杀人,这件事是不是也该立案侦查一下?”
姚一弦话音刚落,我猛然跃起,飞扑过去,冲着他的脸颊“啪啪”甩了两巴掌:“闭嘴!”
安澜在边上也愣了,我下手极重,姚一弦一扭头,竟吐出了一口血。我趁他反应不及,一下夺了他的92式,一手枪指姚一弦,另一手猛拖起地下上的刘捍,朝着他的膝窝狠命踹去。
刘捍当即跪倒在地,我拽起他头发,拼了命地往地下砸,逼他朝李心蕊的方向重重磕头。刘捍的额头很快就被磕出了血,糊了半张脸,他痛呼惨叫,连喊救命。
齐锐走上前来,叫住我道:“孟然,够了。”
我没肯松手,抬眼对视齐锐,眼泪一颗颗地往下砸:“够了?你告诉我怎么就够了,你问问那些死在刘捍手里的人够不够?问问失去家人的安总,他觉得够不够?!”
我又转头朝向安澜,高声问他:“师父,我们的战友死了啊!为什么不能真的收网?我们不是拿到证据了么,为什么还是不能抓这个畜牲?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师父!”
安澜的眼圈也有些红了,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他同样也被这一个个“为什么”反复凌迟,忍耐到了今时今日。
刘捍哀嚎着手捂额头,血流不止。齐锐给了急救医生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立即隔开了我跟刘捍,把他送去了医院。
姚一弦虽被我打吐了血,气势却依旧不减,他镇定自若地拨了一通电话,亲昵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是齐晓枫。他在电话里约齐晓枫见面,语气熟络得就像是至交好友。
姚一弦提起了我,对着手机道:“对了,晓枫,你有多久没见孟然了?你是不知道孟大队长现在有多牛掰,就在刚才,人家把我跟刘总都给揍了!好在你今天没来,否则就连这明星的脸也得给他打破相了!”
我霍然转身,警告姚一弦:“你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孟然这条命就跟你耗上了!”
姚一弦笑靥如花,继续通话:“晓枫,孟队好像挺想你的,你要不要跟他说两句?”几秒过后,姚一弦移开了手机,冲我冷笑,“齐晓枫说他跟你不熟呢。”
要论杀人诛心,姚一弦要排第二,就绝不会有人排得了第一。他总能找准痛处,利用对手心爱的人或物,从心理上给予重击。
我一把抢过了他的手机,对着另一头的人喊:“齐晓枫,你给我好好听着,我一直拿你当亲弟弟一样!请你……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你不能再任性了!你知道你这次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手机那头沉默着,我接着问他:“你恨我什么,就恨我爱上了齐锐?你就为了一个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齐锐,要这么作践自己来报复我?”
齐晓枫终于说话了:“我早就放下齐锐了……”
“那你到底还想干什么?还有谁是你放不下的?!”
齐晓枫沉默了一阵,最后说:“你把电话给姚一弦吧,我没什么要跟你说了。”
我整颗心裂了似的疼,把手机撂去了地上,狠狠砸了。姚一弦却一点儿不心疼,他得意得很,转问安澜,要再买一部手机,市特管不管报销?
我回头看着那些我敬重的人,齐锐、安澜,还有齐锋。他们每个人都经历过血淋淋的蜕变,已然修炼到了深藏不露的境界,个个敢于直视最惨烈的黑暗。
那一刹那,我像是有些理解了李心蕊。
为什么非要忍耐呢?到底还要忍耐多久呢?当正义一次又一次爽约,黑暗无边无尽,仿佛永远看不尽头的时候,凭什么要求英雄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在那颗七窍玲珑心猝停的瞬间,身为战友,我却还或多或少地质疑,质疑她为什么不肯多坚持一下?反正已经牺牲了十年了!为什么她要拥有感情,最后孤注一掷,选择自私?难道她不该无畏地奉献到任务结束吗?
另一组医护人员准备抬走李心蕊的遗体,齐锋走了过来,要亲自抱她上车。我一把拦住他:“齐总,李科不愿意您碰她,还是让我来吧。”
齐锋的眼眸深不见底,他问我说:“李心蕊有没有告诉你,她把名单放在了哪里?”
“您刚才不是也在场么?所有人都听到了李心蕊的遗言,她哪有提过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