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坚持在睡觉的时候,也要戴着警帽,一刻也不肯脱下来。齐锐忍不住笑了,劝他道:“你别总用帽子捂着头,不利于头发生长。”
孟然极其严肃地回复他:“政委同志,麻烦你说这话的时候别面带微笑,完全不利于你我团结!我就是脸上多道疤,也好过现在这个鬼样子!”
齐锐走到床边,一下揭了孟然的警帽,趁他的拳头还没挥过来前,摁住那两只不安分的手。他贴脸靠去,和孟然鼻尖相蹭:“真没觉得我的孟孟这样难看,其实吧……看习惯了,倒还挺可爱的。”
孟然气呼呼地咕哝:“可爱什么呀?你就知道把我当个长毛绒玩具!”
话虽如此,但打那以后,孟然还是戒掉了在室内戴帽子的习惯,只是,他仍不许齐锐盯着他看,如若多看几眼,铁定抓狂。
孟然追问过许多次有关齐晓枫、宋朗和李心蕊的情况,齐锐从不正面回答,只推说等他的伤彻底养好了就能知道了。几番追问都没有结果,孟然只得暂且作罢。
这次受了重伤,孟然不免娇贵了起来。夜里,他想要翻翻书报,可看不了几行,就觉得头疼、眼睛胀。于是,他灵机一动,又跟齐锐打起商量:“政委啊,你说话声音好听,给我念个故事解解闷呗!”
齐锐掏出手机,点开小说网站:“那你想听什么故事呢?”
孟然不假思索:“你就给我读一段《简爱》吧。”
齐锐没想到他点播的竟是一部名著,笑道:“没想到咱们孟队的文学品味还挺不赖啊。”
“嘿!瞧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看名著了?这里头有一句词,我每回读到都特别激动,整个一热血澎湃!”孟然挺直了腰杆,字正腔圆地背诵了起来:“你以为我贫穷、卑微、不美、渺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了吗?你想错了。我和你一样有灵魂,一样有充实的心!”
尽管卑微,但却勇敢。
虽然渺小,却仍顽强。
齐锐看着眼前那个如太阳一般的孟然,只觉他的体内像有一道光源,让他整个人都微微泛亮,显得温暖而光明。上帝赋予了他一个卑微的出身,却造就了他正直的灵魂,永不向黑暗妥协。
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涌上齐锐的心头,像棉一般软,像糖一样甜。他温柔地吻了一下孟然的脸颊:“好,就读《简爱》。你想听什么,我就给你读什么。”
第二天早晨,孟然醒来的时候,没看见齐锐,换成齐锋来探望他了。
齐总队长坐在床边,双手抱胸:“醒了?你倒挺能折腾小锐啊,还让他给你念故事!怎么着,今天要不换我来给你读一段名著?”
“别别!让您读,我还不如自个儿看呢!”孟然吓得脸都白了,惴惴不安地向外张望:“锋爷,齐锐呢?”
“他陪了你几个晚上,都没好好休息过。天亮的时候,我才让他去睡下。”
孟然低头“哦”了一声,显得理亏而不好意思。
齐锋顿觉相比起过去的安澜,眼前这个男孩要谦卑、柔和了许多。他同样深爱着齐锐,但他的爱却并不尖锐,他不像安澜那样敢于挑衅自己的权威,他甚至渴望得到自己这个兄长的认可。
第97章 与子同袍 44
孟然抬眼,小心翼翼地询问:“您能借个手机给我,打一通电话吗?我……想我师父了。”
“哟!看不出来,你和安澜的私交还挺不错啊,敢情是大房、二房,姐妹情深呢!”齐锋调侃道,“我这弟弟也真有一套,尽管他跟我都姓齐,但论起这齐人之福,也就他一个人能享。电话你就不用打了,你师父已经明确指示过了,要求我和齐锐务必把你完完整整地带回黄江。”
那个玩笑把孟然的耳朵根都给说红了,齐锋不再打趣他:“这回多亏了你,警方成功截获了从境外流入的两吨毒品。等回了黄江后,我会向市局草拟表彰文件,给市特记个集体二等功。”
孟然不禁高兴起来,转念一想,又问:“那刘捍呢,人抓到了吗?还有我那个朋友、宋科和李科,他们都在哪里啊?”
“你刚才问的这些,经组织上研究决定,暂时不作通报。收网行动已经结束了,你那一环节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后续的事情到了该知道的时候,消息自然会传到你这里。”
齐锋一番官话堵上了孟然的嘴,眼看对方还不死心,他又道:“孟队,你觉得在职务上,自己还有没有提升的空间?”
孟然听出了领导这话是有意要提干了,立马接口:“我……当然希望有所进步了,可就不知道安总是怎么想的了,我得尊重他的意思。”
“安澜手底下不是空着一个副总队长的位置么?”齐锋一合计,“你这次立了大功,回去可以尝试竞聘那个职务。”
齐锋指了一条明路,没坐多久便走了。孟然一个人呆在病房里,好似身在梦中,他轻轻叫了自己一声:“孟总?”
话音一落,孟然便自嘲地笑了。他摊开手掌,凝视着掌心那条又长又直的仕途线,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自己在南西所当片儿警的画面。
事到如今,今非昔比。过去那个正直、热血的小警察竟也有了机会,有了和齐锐、齐锋以及安澜一起并肩而战、同袍而立的机会。
孟然住院的那几天里,外头的世界依旧暗流汹涌。
刘捍终于归了案,可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主动向桑区警方自首,陪同他一道走进警局的,还有十位从北京专程飞来的顶尖律师。
在军方的严密布控下,刘捍走不出铁桶一般的桑区,他显然已经得到了姚永昌的指示,干脆来了个反其道而行,就这样带着他豪华的法律顾问团,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桑区公安厅。他面上看似无比配合,主动且诚恳,声称自己对员工管理不力,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不慎让几名下属利用了他的一座私人山庄,搞起了毒品买卖。
对于这起涉毒案件,刘捍态度积极,亲自带着所谓的涉案员工主动投案,并强烈要求严惩嫌犯,以正社会风气。他口口声声标榜刘氏集团一向遵纪守法,这次也绝不护短,无条件服从审讯及审判。
齐锋和齐锐带着逮捕证,一同去往了桑区公安厅,准备把刘捍一干人等统统押解回黄江。而这一合法要求却遭到了桑区省厅的拒绝,对方给出的理由是该案案发地在桑区,刘捍携下属前来投案的地方同样也在桑区,没道理让几千公里外的黄江警察横插一手,把人带走。
两方交涉下来,桑区省厅态度强硬,坚决不肯移交办案权。
剑拔弩张的会议室内,齐锐当着桑区厅长的面冷叹道:“真是想不到,北边的那把大伞居然能撑到桑区那么远。”
自治区的洪厅长顿时拍案,指责齐锐:“你这话里套话的骂谁呢?我能坐下来跟二位谈,那也是给你们父亲齐局长面子!早年平重庆,冲锋陷阵的可都是我们这帮老一辈!你们年轻人办案也得讲个流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人不是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齐锐不卑不亢道:“之前引发黄江暴乱的那个桑民,公然在闹市屠兵杀警。经调查确认,那人的真实身份是一名活跃在蜀川、桑区两地的毒贩。中央早就勒令黄江警方务必把此案一查到底,上不封顶,下不保底。我们顺着毒品这条线牵出了刘捍,押解流程合规合法。现在洪厅长您不肯放人,是不是打算请示一下上级?”
这话正中了洪厅长的下怀,他立马表态:“行啊!要不我就给蜀川的柳书记打个电话吧?你们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刘氏集团可是中西部地区的纳税大户。不夸张地说,这几年来,蜀川省会的GDP也就仅次于北京和黄江了,刘氏集团功不可没。
“刘捍在民间极有口碑,是著名的民营企业家。512地震的时候,那么多房子都移为平地了,就他建的希望小学愣是没倒!你们一张逮捕证就要把人带走,说到底,伤的是蜀川人民的感情,怎么着也该问问蜀川领导的意见吧?”
洪厅长话音一落,又换齐锋接话:“诶,洪厅,您刚才开口闭口让我们讲流程、懂规矩,怎么到了自己头上就整个乱套了呢?蜀川人民是不是打心底里爱戴刘捍,这个不能由您来代表。司法归司法,行政归行政,请示蜀川的省委书记算怎么回事儿?照你这逻辑,那个桑民犯案前还途经过浙江,留下了不少线索、证据,我是不是也该给我丈人打个电话,请示一下浙江的省委书记,能不能把这顺藤摸出来的刘捍押回去?”
洪厅长被将了军,横扫齐锐和齐锋一眼:“老齐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行吧,蜀川省委的电话不让打,那就按你们说的,走司法系统,我直接致电公安部!”
他伸手要拨会议桌上电话,齐锐便接棒而上,抢先一步提起了听筒:“我刚才已经说了,中央要求上不封顶,下不保底。这句话不光针对该查的人,该调动的资源也一切从简,随时可用。既然,洪厅长已经同意走司法系统,那我们大可不必麻烦姚部长。”
齐锐说罢,在洪厅长的眼皮子底下,拨了一串号码。
这几个数字,虽短却沉,全国各地的政法高官都非常熟悉,那是中央政法委书记的办公室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