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人事无常,从来没有人敢为自己立下一个保证再不会遇到那样的人那样的事。
他的安全感早在许多年前便已丢了。
如今剩下的全然是不安。
这样的他是不是又有些像当年的顾行之?
叶侨实在不敢再多想,于是顺着眼前的路漫无目的的走着。
潮湿贴着他的身子让人感觉沉闷不适,他每一步都在水塘中踏过带起一路泥泞,盛屿并不贴着他反而跟都不远,或许叶侨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些事情,可不论如何他都等的起。
一秒也好,一天也罢哪怕是一年十年他都等得起。
然而叶侨忽然蓦的转身,随即就笑着转头看着他说:“我想戒指已经戴上了就不取了。”
盛屿轻轻笑了笑,倒是叶侨收起了笑意,随即郑重其事的看着他,像已经做好了什么准备似的,看着眼前这个陪了自己许久的男人。
“盛屿,如果你真的做好了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准备,那就告诉我一声,我不需要什么你做什么承诺,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是责任,尊重……”
他想了想,忽然就单膝跪下。
“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我准备好了。”
第126章 顾行之番外:予我痛楚(1)【亲情篇】
如果他尝过人间的善意,便会知道心底那点郁结的痛楚原不是那么可悲。
——致顾行之
六岁生日那年他第一次没有收到爸爸的礼物,他蹲在楼道口抱着膝盖蹲了很久,直到消毒液刺鼻的味道猛的扎进他的鼻腔 他才从爸爸没有给他买礼物的委屈中骤然醒来。
他自己乖乖进了房间,爸爸妈妈吵过架,他知道爸爸还在生气。
当夜来了个漂亮阿姨,穿着爸爸新买的拖鞋坐在爸爸用消毒液擦过的沙发上对六岁的顾行之说:“啊呦,小孩子脏死了,快走开走开。”
顾行之咬着拇指,妈妈买来的沙发套被泄愤似的揉进垃圾桶里,他想说妈妈教过他小孩子要爱干净,妈妈两个字刚出口爸爸忽然就像暴怒的恐龙将他一把丢进房间。
他的膝盖撞在了凳子上,小腿磕破了皮,他哭了,爸爸不耐烦的关上门。
房间门猛然关上的瞬间六岁的顾行之以为打雷了,然而迎接他的确实爸爸和阿姨的窃窃私语。
他想要妈妈快点回来,就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他告诉他不怕,妈妈在。
只是六岁的顾行之再也没有等到妈妈的安慰,就像家里妈妈的味道被消毒液刺鼻而浓烈的味道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样。
他再也找不到妈妈的影子,而妈妈唯一留下的一把眉刀被他从垃圾桶里翻出来偷偷藏在怀里。
女人发现他时尖叫了一声大叫着告诉顾行之的爸爸这个孩子偷偷藏刀片有心理问题,顾行之爸爸认为她小题大做,女人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沉思了片刻。
你能想象漆黑的夜里忽然有一道光落在墙壁上随后一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你吗?
六岁生日过了小半个月,刀片被发现的当晚,顾行之借着月光看见了爸爸嫌恶的眉眼。
他好像知道爸爸为什么突然讨厌他。
“和那个女人一样心里有病。”
是这句话吧?
下午的时候那个阿姨是这样告诉爸爸的吧?
顾行之心想着。
那把眉刀被他紧握着,他从没想到害谁,可这一刻他想割破自己的手,看看爸爸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心疼的抱抱他。
大概是不会的。
时隔多年再想到这一天顾行之又坚定了自己的答案。
那个男人不会心疼他,他笃定。
六岁生日过去半个月,他在福利院乖巧的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孩子的父母一定是意外死亡才会让这样的孩子孤苦无依。
然而没有人愿意亲近这个孩子,因为他乖巧的让人觉得他像个木偶。
福利院的老师问他为什么不愿意主动和小朋友玩。
他没说话,他心里清楚他是有爸爸妈妈的人,但是他不能说,因为说了爸爸妈妈就会被警察带走。
于是又是几个月,他穿着捐赠的衣服换上了大一码的鞋,偷偷藏着被拔去刀片的眉刀感受着母亲最后一丝存在的感觉像个异类躲藏在福利院的角落直到另一个女人的到来。
是顾然。
也是这一天,六岁即将结束的顾行之终于不再说爸爸妈妈这两个字,回忆里这两个人物从来以父母二字代替,他终于接受孤儿这个身份了。
“行之对吗,以后叫我阿姨就好,你还有个妹妹叫顾然,她很想快点看到你。”
顾阿姨一开始对他很好,除了不允许他早恋外几乎任何事情都迁就他。
六岁的顾行之并不懂早恋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有东西不能做,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所以他做任何事都无比小心唯恐出错。
他此生感受到的第一缕曙光来自一个小他一些的孩子,那孩子很调皮,总是弄的灰头土脸,但是一看就他就乖乖的伸出手眨巴着眼睛说:“哥哥吃糖。”
顾行之拿过糖时摇了摇头,小朋友气呼呼的咬了顾行之一口,很轻,却很坚定的表示新来的哥哥不吃糖就不松口。
顾行之觉得那颗糖很甜,比门外槐树落下的槐花还甜。
七岁时顾行之已经会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了,那时妹妹总喜欢炫耀哥哥的字好看,等他八岁时妹妹刚入学,有一次因为夸了句哥哥数学很厉害,顾行之从此以后没有再数学上偷过懒。
他希望自己永远是妹妹能想到的数学厉害的哥哥。
九岁时他听隔壁家的女孩子说妹妹像个野孩子,扎头发的漂亮头绳都没有,那年夏天他每天早出晚归捡了两个月垃圾,凑够了十块钱给妹妹买了一个漂亮的发卡。
当夜顾然发现他捡垃圾时什么也没说只给了他一百块钱让他滚出这个家去捡垃圾。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钱,他不敢哭,只蹲在家门口,像六岁那年一样。
他熬了一晚上,忽然又想起母亲的脸,然而此时母亲的脸已经很模糊了,他忽然摸了摸身上,这时骤然想起他弄丢了母亲的眉刀。
他没有母亲了……
那夜妹妹偷偷翻窗出来,给他披了一件小小的衣服,也是那天晚上,顾行之发誓一辈子对这个妹妹好。
那晚上他发了高烧,妹妹哭着喊着要母亲开门,哭声吵醒了隔壁的邻居,邻居骂骂咧咧的喊着顾然是不是要作死,顾然看着烧的浑浑噩噩的顾行之只问了一句话:“还敢不敢不学习去捡垃圾?”
这句话让邻居知道了她的用意也不再多问,顾行之喝了姜汤躺了一晚上,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白天,妹妹头上夹着他给的发夹,他笑了笑爬起来把钱还给了顾然。
那一日顾然罕见的露出笑来炖了鸡汤,饭桌上顾然慈爱的给他夹肉的瞬间他几乎以为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直到后来……直到后来那件事,那个小时候总喜欢给他糖的孩子长大了,也会露出恨他的目光了,而顾然也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谎言。
他自始至终是顾然爱情悲剧的结晶,是母亲骗婚的罪证,是最多余的,是最不该存在的……
他该伤心的,可是他好像在那时候已经对感情开始迟钝了,或许是不在意了?
自欺欺人。
第127章 顾行之番外:十年爱恋(2)【爱情篇】
十年爱恋,无疾而终,或许他与幸福近在咫尺,可一颗心被伤的千疮百孔,哪里还能装的下温暖。
——致顾行之
他也不记得那年是九岁还是十岁,他爬上小区最高的杨槐树只为透过上一任住户未擦拭干净的玻璃窗看看那个干净的孩子。
那时候的顾行之不懂什么叫喜欢,他只觉得那孩子被父母遗落在身后悄悄抹泪的模样让自己的心软了。
他攥紧了一颗水果糖,然而直到三十一岁他依旧没有告诉这个孩子:“我把糖给你,不哭了好不好。”
摔骨折的前一刻下坠感让他有了刹那的惶恐,排山倒海而来的疼痛也盖不住他对这个孩子的关切,像是着了魔一样的,他希望这个孩子好。
也是这一次,他忤逆了顾然的话,总是悄悄靠近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叫叶侨。
十一岁那年他开始练书法,一个叶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写如心底似的。
十二岁升初一,那个孩子四年级,顾行之第一次对这个孩子表现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望,许是被欺负过,他总是喜欢这个孩子不要像六岁的自己一样生生挨打。
只是那个孩子并不粘人,即便是受了顾行之的帮助也只是从包里取出一块大白兔奶糖默默塞入他手里。
那糖顾惜馋了很久,然而直到糖化在他的抽屉里,顾惜也没能碰到哪怕一丁点的糖衣。
顾行之的学校初中部放学晚,可他愿意放弃下午吃饭时间百米冲刺似的奔向隔了一个篮球场的小学部只为冲到叶侨班里看看有没有人欺负他。
大概是两年后,顾行之初中毕业,叶侨初二,他第一次买了同学录,却悄悄到顾行之班门口蹲了很久,直到教室里一首送别唱完,不知事的孩子才将一张素色同学录抵到顾行之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