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了点什么?
“草。”邹劭低低问候了一声,“红绳呢?”
“是不是刚才折腾掉了?我回屋里去看看。”陈光回卧室里找了一圈出来,“我靠,邹哥,没有啊。”
邹劭双手还搭在洗手池边缘,十指却紧紧攥住了洁白的池台,用力到蛰伏在皮肉下泛青的血管都微微鼓起,盘曲纵横着。
肩骨在蓄力上扬,灵魂却被铁索拽着深陷。
“算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就掉了吧。”
掉就掉了吧,只是不太合时机。
恰好和红线的主人一起离开,像是冥冥中说好了一样。
-
覃谓风恰好在十点整的时候过来。他穿了一身居于休闲正式中间的套装,临走前还特意补了一点男香。
【我到了。】覃谓风深吸一口气,点了发送。
【门没锁。】几乎是秒回。
如果两个人还在恋爱关系,留门自然是一种信任的表现,但处在现在的情境下,覃谓风只觉嘲讽。
甚至觉得对方有些敷衍。
覃谓风把门带上,换了鞋走了进去。
邹劭一直半靠在沙发上盯着他看,没出来迎,连声招呼都没有。
对方眉眼间依旧深邃得令人移不开目光,棱角分明的锁骨探进衣领中,跟曾经没有半点区别。
但覃谓风现在却起不了半分旖旎的心思,连欣赏都说不上。
邹劭的眼神随性而寡淡,犹如氮气般把人包裹在内,也将他心中想说的所有词句强行堵了回去。
他来的本意并非是为了提分手,只是想跟邹劭好好谈谈。
但邹劭看上去没有任何要和谈的意思。
“坐。”邹劭用下巴点了点沙发对面的椅子,眼神甚至没往覃谓风身上瞟一下。
覃谓风强硬地站在原地没动,浑身紧绷得像一把锈到迟钝的剑。
他的目光从邹劭的脸上逐渐下移,最后定在对方干净的手腕上。
太干净了,什么也没有。
他主动把红绳拿下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突然这样?
“不坐吗?”邹劭终于抬起眼睛,用几近气音的音量说道,“那就这样说吧。”
若不是覃谓风现在心若擂鼓,大概可以听出来邹劭声音中不同寻常的地方。
——沙哑,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
覃谓风突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小到大,他在任何人面前都能从容到游刃有余,但是现在,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或许应该问问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说分手,连个缓冲的理由都没有;是真的觉得累,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但邹劭的这种态度让他无话可讲。
对方这种消极,无所谓的状态,让他感觉自己的纠结是一厢情愿,自己的挽回是强词夺理。
若是覃谓风有往日的半分理智,就会发现很多事情都有些反常。
比如平时每天在家的奶奶如今不见踪影,邹劭靠在沙发上的姿势有些不自然,而且一动不动。
但这是邹劭。
他知道,要说什么、做什么才会让覃谓风无力深究,给他分开的理由,甚至带着点记恨也没有关系。
不是吵架,不是交谈,而是消极。
消极的品质对于覃谓风这类自我要求极其严格的人,大概是种底线的雷点。
而邹劭现在甚至可以本色出演。
“我真的累了,覃谓风。”
邹劭很少叫人的名字,只有极其认真的时候。
比如表白,比如分手。
在覃谓风视线探不到的地方,邹劭的指甲紧紧嵌入了皮肉里面。如此才能在交错的疼痛中分出一丝狠来,把话云淡风清地讲完。
手上疼,心里疼,连脚踝的位置也开始呈放射般的刺痛。
“像我之前说的,我不想再追了,你也不用等我了。你上了那么好的大学,本来就不该……”
“你-他-妈,给我闭嘴。”覃谓风气息不稳着打断了邹劭,大步跨了过来,瞬间将邹劭包裹在自己的阴影中,双手狠狠掐住了邹劭的肩骨。
邹劭可以感受到对方强烈的心跳,甚至要从突破手指间传达过来。
——这还是邹劭第一次听见覃谓风爆粗口。
他几乎要被对方眸中闪过的淡红灼伤。
红痕从眼尾逐渐蔓延到整个眸子,却依旧是淡得不入眼,像是一滴鲜血融进了海里。
但邹劭仍然能清楚地分辨出,那是一滴血。
他能感受到,覃谓风刚刚下意识的动作,应该是冲上来给自己一拳,但不知为什么硬生生停住了,只是往死里攥着肩骨来发泄着,像是要活活捏碎的力气。
覃谓风发火是应该的,毕竟这件事是自己处理得突然,且不妥当。
他曾期盼覃谓风在他面前展现出与众不同的一面,但真到对方怒到失了态的时候,他反而心疼。
心疼得要死。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求你了。
覃谓风手上的力道还在不断加大,邹劭甚至微微摒住了呼吸,但潜意识里却希望对方再用力一些。
太痛了。
“要分手是吗?”覃谓风低下头,声音颤抖且不稳,像是憋在兽笼中的闷响。
“分手。”
这两个字像是有一种奇幻的作用,让覃谓风整个人瞬间脱了力气,双手像被鞭子抽过一般迅速从邹劭肩头上拿开。
邹劭发现自己似乎在抖,从喉头,气管,一直到心肺,像是被人掐住一般,喘不上来气。
对方也在抖。
连空气中熟悉的淡香都开始抖得分了层。
“你就是个混蛋。”
邹劭看见一滴水坠在了自己的裤子上,形成了一小滩深色的痕迹,而这滴水的主人倔强地没有动作。
他不敢抬头,看见那滴水的主人。
“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邹劭依旧垂着目光。
“对,我当然是。”他轻声说,“烂进了骨子里。”
烂进了骨子里。
他以前从不会这样说自己。
别人嘲讽与自己承认之间,隔着一道天堑,却抬抬脚就能够迈过去。
覃谓风觉得眼前的邹劭如此陌生,初见时浑身上下盖不住的血性所剩无几。
那个为两个人系上红绳,说着“要考满分到跟你去一个学校为止”的邹劭;那个独立莽撞,叫嚣着跟全世界作对的邹劭。
说自己,烂到了骨子里。
他覃谓风从未如此这样在意过一个人,也从未有人给予他如此蓬勃的跳动感。
但他现在说要分手。
说追不上了。
到底谁追谁?
“不是你在追我。”覃谓风咬着牙,刚刚有一瞬间,他有一种把人捏碎在怀里的冲动。
“但是以后,谁也没有在追谁。”覃谓风直起身,“就当是我看错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时间线快结束了。
【此文无追妻火葬场环节】两个人都有问题,也都没问题,没法分对错
22号一天都在车上,要回学校了,可能更新不了,但我尽量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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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Y. (哇好多营养液小瓶子)
第60章 Ch60
邹劭甚至不记得覃谓风最后还说了些什么,又有着什么样的神情和态度。
只记得最后对方关门离开的声音。
金属扣相交错的脆响像一种奇妙的仪式,将他与覃谓风的生活彻底割裂开来。在某个时间点后霎时消失得杳无音讯,连曾经记忆中的影子都逐渐变得斑驳。
分手和异地的感觉还是有些不同,异地是精神寄托,但分手是彻底断了音讯。
但精神层面上却还是无处不在。
在刷题间隙抬起头的时候,在放学过后落雪的操场上,在传来卖糖葫芦吆喝声的时候,在看到别人手上系着红线的时候。
都汇聚一堂成一抹白色的身影,在密集的车鸣声中,从马路对面跑过来,离开时只有一道关门的闷响。
这些零散的回忆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深刻,好像度过的每一天都在复习重温,久而久之变成一种习惯。
时间过得极快,气温逐渐变冷,早晚温差加大。等到邹劭恢复到能够返校正常上课的时候,已经下过了一场雪。
待地面已经覆上一层持久的银白之时,已经放了寒假。
每天放学的时候邹劭都能看到校队田径在训练,视线也总能不自觉地被一道道奔跑的身影吸引。
邹劭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很喜欢体育。
当初参加校队训练主要原因是为了通过体育特长生考大学,另一方面是体育老师说自己天赋异禀。
也正是缘此,在当初脚踝受伤的时候,才会如此绝望地放弃。
但他发现如果换一种思路,可能会放轻松很多。
如果训练不夹杂任何私心与杂质,单纯享受奔跑过的感觉。
他发现自己扔不下。
在返校一周后,他就去找体育老师商量重返校队这件事情。
那时身体还没有恢复完全,开始训练甚至可能会留下永久性骨伤。
经过权衡之后,邹劭还是重新开始跟起了训练——尽管复建之路艰难而看不到希望,受伤后甚至还不比高一刚开始的时候,而且骨伤也可能会影响到运动员的能力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