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再多留一会,就想着心甘情愿地溺进对方深邃的眼神里。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下。”覃谓风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邹劭缓了几秒回头,笑道:“还有什么要交待的?男朋友。”
覃谓风盯着邹劭,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出声音。
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一种不再隐忍的情愫即将破土而出。
“我刚才骗你的。”他轻声说。
邹劭却几乎立刻明白了覃谓风指代的事情。
——没时间想你,骗你的。
看见你的时候,连发梢都在偷着笑。
邹劭回握住他的手,将对方的手指卡在自己的指缝间,低声问,“你介意这里有人吗?”
天色渐暗,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在校园门口进出徘徊。其中有来去匆忙的自行车,也有携手言笑的情侣。
覃谓风没答话,仰头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
邹劭低头顺着退路跟了下去,唇间掺着夕阳金红色的空气,随着呼吸纠缠在一起,终化成十指相扣间焦灼的热意。
再绵长的拥抱,在深情面前,也短暂到不值一提。
邹劭甚至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告别,最后是谁舍得先行离开,自己又是否对着一个月后的舞会有着隐隐的期待。
但他若是知道了,这将是他高三赛前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或许不会如此仓促地结束这场分别。
-
两周后。
北京近期暴雨,各单位发布了预警,学校休息一天,各大公司也鼓励员工在家办公。
邹劭是被雨点击打玻璃巨大的噪音中醒来的,外面还是漆黑一片。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才发现已经6点过一刻了。
昨天晚上训练得紧,回家做完作业又刷了一套数学卷,已经是后半夜一点半。知道今天不上学,便又看了半个小时的生物知识点。
可能是因为太困了,没听见五点四十五例行响起的闹钟。
邹劭从床-上坐起,感觉有些头昏脑胀,换好衣服走进客厅里,看见厨房旁边的小卧室里漆黑一片。
瞬间惊得睡意全无。
那间卧室是邹劭奶奶的,平时她起得早会到外面走一圈,如果没出去,也会把房间里的灯打开。
现在已经六点多,按理来说早就该醒了。
天边炸起一声雷响,黑压压的天色中陡然破开一道光,将邹劭的身影在地上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心中不祥的预感瞬间肆虐起来。
邹劭大步走向卧室门,敲了两声,没人回应,随即用更大的力气又敲了三下。
声音大到隔壁卧室的邹泽都醒了,翻了个身,似是“噗通”一声把手机踹掉了。
邹劭等不及,一把把门推开。
里面空无一人。
邹劭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焦虑起来。
这种天气,人不在家,能去哪?
上次雾天被车碰的经历才过去没几天,恐慌逐渐爬满整个心脏。
“怎么了?”邹泽被邹劭的敲门声吵得睡不着,穿着睡衣出门来看,看见邹劭的脸色之后也是吓一跳。
“我奶奶呢?”
“啊?”邹泽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突然睁大双眼,“没在家里?”
邹劭看见人的反应,心里也明白了大概,转身披上外套拿着雨伞就要往外走。
“我也跟你去!”后面传来邹泽的喊声。
雨下得极大,不像是雨滴落在地上,倒像是从天上泼下来一桶桶水,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偶尔有一辆车通过,方圆五米内的人都能被车轮甩出的水来个全身淋浴。
这种极端天气下,雨伞几乎起不到什么用处。两个人几乎在踏出楼道的一瞬间,浑身已经湿了个遍。
她出门并没有带电话的习惯,而今没有任何寻找的方向。大概率是凌晨还没开始下雨的时候她刚刚出门,结果现在被困在了半路。
两个人猜测着她可能去的地方,是小区后面不远处的一个菜市场,便顺着这条路往前找人。
蒙蒙雨帘中,能见度几乎不足一米,邹劭紧紧握着伞柄,才不至于伞面被打歪。
面前一道车灯闪过,邹劭却出乎意料地看见雨中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
第54章 Ch54
邹劭目光搭上的瞬间,那个身影正横在道路中间。车灯从不远处打来,让人得以一瞥。
天色本就昏暗,暴雨又使能见度极低。车窗上淌下的雨水成股流下,将视野内的事物干扰得一片模糊。
大车的速度并不快,但却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靠近。那个人影似乎感觉到了不对,立刻快步向前走。
但来不及!
半人高的水浪被溅起,尖锐的鸣笛音霎时充斥整个街道。
但没有用。
大概车主也没有想到这种天气大路中间会有人——还显然上了年纪,不如年轻人腿脚方便。
若此时急刹车,湿滑的路面恐怕会酿成更无法挽回的后果。
巨大的车面瞬间碾压而来,急速逼近的车轮仿佛死神的弯刀。
“邹劭!”
邹劭听见邹泽在身后大喊自己的名字,急切中带着几分凄厉。
雨水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车和人却在眼前突然放大。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凭借本能冲了出去。
这其实是一种冒险到极致的做法。
距离车头这么短的距离,就连世界冠军也无法保证自己有着百分百的掌控力,能在分秒间完成这段返折跑。
更何况还要带着一个腿脚明显不便的人,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出来。
邹劭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前冲出去,即使有着雨水的阻碍,速度与力量感仍在极端的条件下被逼出了极致。
他手向前一抓,将人用力往回带了一把。
一切皆发生在毫瞬之间。
车主在看到邹劭窜出来的一瞬间立刻刹车转向,但车的惯性不小,再加上地面湿滑摩擦力小。即使车主已经在不翻车的前提下把方向盘打到了极致,却还是在未在两人之前止住车身。
人在极端情况下,大脑往往会一片空白,但邹劭此时却出乎意料地镇定。
就像把大象塞入冰箱共有三步,他要做的也只有三件事——跑出去,拽住人,跑回来。
但就在拽住人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不对。
这个人他不认识。
而此刻,刚刚有转弯迹象的大车已经逼进身前。
一切大雨滂沱中嘈杂的声响像坠进深海一般哗然远去,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在最后一瞬间把对方推了出去。
几毫秒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本以为死前的感觉会像电影里放映的那样,走马灯般地闪过生平种种事件,然后看着他妈妈穿着白裙从雨中走来,笑着接他回去。
但没有什么时间思考,也没有人接他走。
连一闪而过的念头中,也匮乏到只有那一个人。
——砰。
身体触碰到冰冷的铁皮,却又在瞬间分开,体内一阵天旋地转。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头颅内,却又最终隐匿于无声无息,完全被雨点淹没过去。
从骨髓中蔓延出的剧痛迅速爬满四肢百骸,浑身已经湿透,说不清是多少是雨水,多少是汗水。
似乎是从地上蹭出去的时候碰到了头部,眩晕和恶心的感觉只增不减。身体被雨水冲着,说不上是冷得发颤,还是痛到燥-热。
但神智却清醒异常,小腿处传来的每一丝入骨的疼痛都清清楚楚,令人几乎难以承受。
半晕半醒间,似是有个伞一直在帮他遮着雨。
在地上躺了没几分钟,救护车的鸣声响起,他感觉自己被抬到了车上。车内平稳且温暖,偶尔有几分困倦的念头,却又立刻被剧痛惊起。
来回几遍,浑身上下已经没了力气。
-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病房的灯光明亮,邹泽拄着脑袋坐在床边,眼底是藏不住的倦色。
他看见邹劭醒了,把人从床头扶起来,问东问西,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奶奶呢?”
邹泽看他坚持一醒来就问这个话题,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实话,“人还没找到,现在已经报了警。你拉回来那个虽然不认识,但是跟你奶奶也差不多大,算是积了德。”
邹劭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左侧小腿以下没有知觉。
早上在雨里的时候,他把人推出去之后立刻转身往回跑,但是被刚好转头甩尾的车撞了下,蹭出好远落在地上。
仔细想想,撞的位置也大概是脚踝处。
“打了麻药,所以暂时没什么感觉。”邹泽在一旁说道,“身体有几处软组织挫伤,都不是大问题,养几天就能好。落地的时候造成轻微的脑震荡,休息几天也不会有影响。”
邹劭盯着人看,平静地等着他说“但是”。
“但是脚踝处……有粉碎性骨折。”邹泽撇了一眼邹劭的神色,轻声说道,“医生说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影响今后的正常行走,但是……医生坚决不支持你再走体育生这条路。”